你是豬嗎

一

千小千的課室長得像貧民窟，吵得像難民所。

忽地，全班安靜下來，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再望了望后門——沒有老師，突然又爆笑起來，繼續肆無忌憚地說話。

千小千咬緊牙關思考著數學練習冊拓展提升最后一道勾股題，無奈同學實在是太吵了。常言道，忍無可忍，無需再忍。作為班長的千小千拎著厚厚的練習冊走到講臺上重重一拍，發出了千小千自己都忍受不了的響聲，課室又瞬間安靜下來，齊刷刷地看向千小千。千小千覺得自己此刻應該說些什么，便吼了幾句：“吵什么吵？不知道有個東西叫傳紙條嗎？還有換座位的同學，快坐回去！”

千小千開始點名，同學們愣了愣。末了，一位同學說：“甲小甲也換座位了，你怎么不說他？”

班里噓聲一片，接著便開始各種起哄。

千小千忍不住笑了出來，她本就是笑點不怎么正常的姑娘，開心時會笑，發呆時會笑，害羞時會笑，無聊時也笑笑。

班里傳甲小甲喜歡千小千的謠言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事情該從一年前說起。可明明他們倆關系不密切距離不親近，何來喜歡之說？所以，他們總是默契地無視旁人說的話。

這所學校里，成績是王道，班里的學號是按入學成績排的，甲小甲是一號，千小千是四號。奇怪的是，剛開學時一號甲小甲的成績似乎不是很出彩，第二年才開始步步攀高，特別是數學，考試幾乎全是滿分，就這么硬生生地把千小千擠出了前三名。除了數學，其他的千小千從來不服他。

下課鈴響了，同學們大都一窩蜂地擠出去吃宵夜，課室剩下寥寥幾人。

千小千仍然沒有解題思路，只好去問甲小甲。甲小甲挑眉，嘚瑟地說：“唉，真是笨！”千小千為了答案也是忍了，一邊聽著甲小甲的解析一邊思考，恍然大悟：原來這樣也可以！

也許是為了前后照應吧，甲小甲講解后還補了一句：“笨得跟豬一樣！”

“嘁，你除了會做題還會干什么？”千小千送了個大大的白眼給他。

“我還會玩三國殺，怎么樣，服不服？”

千小千啞口無言，她承認這是她第二次服了他。

二

謠言傳多了也會讓人信以為真，盡管千小千理智地一個勁兒地告訴自己，那不是真的，但潛意識就是個矯情的賤人。偶爾，千小千會對甲小甲小小地兇一下，會無理取鬧，會我行我素，卻不知道這是什么原理，事后才發覺，其實自己不應該那么對他的，他又不是自己的誰，沒有理由受自己的氣。

上一年，曾經有一個人在QQ特別關心了千小千，幾乎就是一瞬間，千小千就想到了甲小甲。心里癢癢的，很好奇是不是他，于是作死地刪了甲小甲，再返回看特別關心那一欄：0人。千小千的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像是同時吃下了最愛的德芙和水果軟糖，不難吃卻怪怪的。

后來，甲小甲加回了千小千，問為什么刪了他，千小千只好說是手滑，甲小甲立馬回了一個擦汗的表情，說再刪就不做朋友了，千小千沒好氣地說好啦好啦知道啦。

漸漸地，千小千注意起了甲小甲，每次出了成績表就立馬去搜尋他的名字，看他有沒有換新鞋，無聊時猜他今天喝的牛奶是金典還是特侖蘇……

漸漸地，千小千會纏著他，讓他陪她玩三國殺，哪怕他的技術神得會飛，沒輸過一次，哪怕她的技術爛得掉渣，沒贏過幾次，卻也還是在假期天天打開會話窗口刷屏。每當甲小甲受不了時就會陪她玩幾局。

記得世界杯千小千第一次通宵的時候，她陪甲小甲全程盯著電視里阿根廷隊一個個跑動的藍白身影，把眼珠子都盯出來了。千小千買了阿根廷的足球隊服，愛上了梅西，單曲循環主題曲。在進球的那一刻歡呼，在總決賽與冠軍失之交臂時失落，不知是因為甲小甲還是因為梅西。

千小千的姐姐發現了千小千跟甲小甲的聊天記錄，當著家長的面，教育千小千作為個女孩子，要斯文一點，別跟男生來往過密，要把早戀扼殺在搖籃里。千小千不得已又刪了甲小甲。

后來千小千去翻甲小甲的空間，一直翻到了半年前。

他在“說說”里說：“終于看完了《從你的全世界路過》。”明明是我先帶頭在班里看張嘉佳的書的，是為我看的么，千小千自戀地想。

他說：“噗，白公子。”是我以前的ID，原來你一直都有關注我的嗎，疏忽啊空間沒裝防盜網，千小千不要臉地想。

他還說：“夏有喬木，不可休思。”這是《漢廣》的句子，講的是單相思，難道你就喜歡我如此深沉？千小千不要節操地想，當即評論：“漢有游女，不可求思。”

千小千一邊看一邊被自己作死的想法逗笑了，卻在胡思亂想中豁然開朗，甲小甲又不帥，為什么總是纏著他？明明會做那些數學題，為什么總得裝傻去問答案？

都是因為年少時那羞于啟齒的感情啊。

那歡喜的心情就是，哪怕只是要吃著蘋果從他面前經過，也要挑最大最紅的蘋果。哪怕只是他在黑板上寫的答案與自己草稿紙上寫的差不多，內心也會小小地竊喜。

千小千陷入了糾結，該不該表白這場心事呢？想攤開來講，可理性的頭腦告訴她現在不是談情說愛的時候，而應執筆奮斗啊。

三

日子就平平淡淡地安然無恙著，轉眼到了期末，全級里五總科甲小甲第四，千小千第十，九總科甲小甲第十五，千小千第九，各自比對方高出六個名次。

散學典禮那天，比千小千高出一個頭的甲小甲俯視著她，帶點玩味的輕蔑，說：“服不服？”

千小千不得不仰視著他：“不服！還有，這樣看你有雙下巴哈哈哈！”

“總有一天會服的。”

“呵呵，不可能。”

“光說有用？”

這激將法用得妙啊，是啊，光說沒用，千小千懷著決不能讓甲小甲看扁的滿腔熱情，捧著一顆鮮活滾燙的熱（hu）愛（luan）學（shuo）習（de）之心，去書店買了大堆教輔資料，發誓定要在寒假把會的不會的全都學一遍。

千小千曾發過很多次毒誓，她說過要在大冬天六點鐘起床準時準點去晨跑一千米絕不賴床，說過遇到小強時勇敢地脫鞋拍死，說過一小時內完成語數英作業決不碰電腦刷動態，結果卻總是懶癌病情惡化到晚期，這些事都不了了之。

然而這次，按照劇情發展，千小千應該是學霸上身，在寒假開啟刷題模式每晚奮戰到兩點半，但是，她沒有，因為她一整個寒假都在跟甲小甲玩三國殺！

一天，甲小甲給千小千發消息說不想玩了，千小千急了，明明想發的是“你到底玩不玩”，卻寫成了“你到底喜不喜歡我”，這下就更急了，她迫切地想知道答案。最后對方發來三個字：“不喜歡。”千小千瞬間像癟了氣的球，又慌慌張張地發送了好幾條“我們是不是好戰友？”諸如此類的話，來掩飾某句真心話的意思。正在心如海浪翻滾的千小千張皇失措之際，甲小甲又說：“我現在不想談戀愛。”千小千嘴硬道：“談什么談，你想太多了，我亂說的。”

那晚，千小千又按耐不住了，難道他就真的不懂？難道他就真的相信是亂說的？于是又發：“你是豬嗎？”對方秒回：“不是啊，為什么這么說？”“你確定你不是豬嗎？”“你才是豬我不是豬。”“不不不，你是你是，別謙虛。”

接著，千小千和甲小甲圍繞著“豬”這種毫無營養的話題說了將近一個小時。

唉，你是豬嗎，人家都說得這么露骨這么直白了;你是豬嗎，人家天天為了跟你聊天都去找度娘搜話題了;你是豬嗎，你被誰特別關心那一欄多了個人你不知道嗎？

四

青春文里敘寫的青澀戀情大都以失敗告終，現實也是，當初的海誓山盟轉為多年成熟后的陌路一笑，最終花開兩岸，天各一方。

千小千突然有些懼怕了，會不會有一天忘記了甲小甲，忘記了藏在數學練習冊里的小情愫了？

所以，她開始為了一點雞毛蒜皮的事情與甲小甲慪氣，愈加無理取鬧，但是只是想引起他更多的注意。

事情是上個星期發生的，千小千因為學校安排需要找個人代替她帶早讀五個星期。她跟甲小甲好說歹說，可甲小甲就是死活不同意。找別人也不是不行，但千小千就是缺心眼地只想找甲小甲。無奈之下千小千只好走出課室，出去干嗎？擠眼淚！半小時后，帶著閃閃淚花的千小千低著頭徑直走回教室，一言不發地伏在桌子上寫作業。甲小甲經過其死黨的勸說之后，躊躇著走到千小千旁，支支吾吾地說：“那個，我……我帶讀就我帶讀嘍！”千小千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決定無視他繼續寫作業。“哎呀，給我帶讀啦，我很喜歡帶讀的，我是新世紀小雷鋒啊，姐姐你看我給你賣萌啊！”千小千本來還想裝裝高冷的，卻“撲哧”一聲地笑出聲了。“喔，笑了就是答應了！”千小千伸出五根手指：“那你欠我五十局三國殺！”“成交。”

千小千問甲小甲，你能考到級第一嗎？甲小甲說，能吧。

如果甲小甲能努力到第一，那么千小千就一定能盡力到第二。

既然終將忘記你，那么請至少讓我為你變得更美好，能在某個午后想起，哦，原來一切都是因為某個少年，因為你是我一定會兌現的誓。

寫到這里時，千小千癡癡地笑了起來。

五

千小千是癡漢千，甲小甲曾經是路人甲。

不管你是路人甲還是炮灰乙，是醬油丙還是龍套丁，總之，你看到這文章時還不知道你就是甲小甲，還不知道有個癡漢子一直喜歡你，那別解釋了，你是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