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念（組詩）

潘志銘

桃花

和昨天一樣，從公雞的啼鳴中醒來

我很幸運，和你發動引擎平安通過紅綠燈

一樣，你也很幸運

春天的風又一次吹醒我居住的村子

那是我踩著碎花瓣經過田埂時

才發現的，那一樹樹妖嬈的粉紅

和我喝醉后冒出的那些念頭一樣

肆無忌憚

其實我和你，和桃花

都應該是有憂傷的，只是都不約而同

深藏，藏進泥土里，藏在根上

再一次笑著，笑著面對春風

一朵花開著，一朵花謝了

開著的花和賞花人一樣

幻想永遠住在春天里

而謝了的那一朵，把花瓣

撒在你離開的那條路上

還說，因為這花，會走一個什么運

我凄凄地笑了

這么美好的事情

我，卻無法解釋

涅槃

倒好一杯酒，喝了一口

他勸她睡了：明早還要擔糞吶

他看了她一眼，沒說一句話

手里依然捧著那個農民寫的詩

白白的月光又被打撈起，在風中晾著

透過紙糊的窗

照在那些布滿疼痛的詩句上

蒼白，如他的臉色

他整夜咳嗽，現在卻睡了

身體還在微微顫抖

時光啊，時光

我的時光：你能不能

該長的時候再長點

該短的時候更短些

哦，不能想這么多了，夜已深了

她一咕嚕，把剩下的酒

倒進酒窩

一棵枯死的樹

一棵樹枯死了，還倔強挺立

似乎想查找原因，要死個明白

三年，雷打不動

它已無暇顧及春秋交換和風霜雨雪

一門心思尋根問底

烏鴉不傻，誰愿暴露槍口之下

扔下老巢，遠走他鄉

樹仍不放棄，它有了新的線索

可能是根，中毒

這是歇腳小鳥竊竊私語時

捕獲的信息，還說，山那邊

野花，灌木和焦都出現了癥狀

樹難以置信，風水寶地，幾十年

健碩，繁茂，遠近聞名

道聽途說，怎么可能

鳥兒嘆嘆氣，撲騰著離去

在一風雨交加之夜，樹轟然倒塌

根須腐朽，還有藥的遺味

樹恍然大悟，有毒手

可又如何

鳥有雙翅，可自由飛翔

我，能去哪？

思念

每到冬天寒風凌亂的時候

總盼望天空能忽地灑落些雨滴

稀里嘩啦的

一下子澆濕干枯顫栗的思念

然而一切出乎意料的簡單

來不及掩蓋，憂傷就濕透了

我看見娘淋在雨里

我向她大聲呼叫，奔跑

卻把自己摔倒在泥漿里

這時候路邊野草枯黃

田野里流淌著無邊的荒涼

不緊不慢的時光看不出絲毫慌張

我把自己掛在墻上，又一次晾干

雨簾之外的江山無限美好

這是我不止一次幻想外面的世界

還帶著一起長大的村莊

忍不住痛了，就撐起傘

像一條魚，吐著泡泡游晃

不再害怕泥水

不管是否有人看見

都要去那野花盛開的地方

荒野只剩枯枝和墓碑，立著

正用我喝酒的姿勢暢飲雨水

而對那些怒放的往事和愛的過程

絕口不提

一個冬日下午的素描

黑云壓低，陽光被囚禁

光禿禿的樹蕭瑟顫栗

由丑陋石頭堆砌而成的低崖始終

鐵青著臉

遠山聾拉著腦袋一言不發

任憑魔一樣的云彩在肩頭跳舞

那緊緊纏繞身上的公路，一直空白

終于有輛汽車駛過

喘著粗氣，卷起一路塵灰經久不散

一只小鳥哭了

啁啾幾聲繞道離去

云更低，寒風揚起了鞭子

雨快來了

我緊緊衣扣，迅速扯下幾塊黑云

我得趕緊回家

用這云彩磨墨作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