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日兩個展覽館不同的歷史反思觀

蔣思聰

德累斯頓是德國薩克森州的首府和第一大城市，德國的十大主要城市之一。

1945年2月，為了實施對德國的戰略牽制，英美空軍出動約1500架重型轟炸機，向德累斯頓扔下了3900噸高爆炸彈，對整個城市進行了地毯式轟炸，使建筑多為木質結構的德累斯頓陷入一片火海。轟炸結束后，全市幾乎沒有剩下一棟完整的建筑，整個城市“基本上從地球上消失”。同時，轟炸還造成德累斯頓近四分之一的市民（約7萬人）死亡。因此，德累斯頓大轟炸被認為是世界歷史上規模最大的空襲事件，德累斯頓也被認為是歷史上被摧毀得最為徹底的城市。

二戰結束后，為了讓后人銘記那段慘痛的歷史，德累斯頓市建立了軍事歷史博物館。對于德累斯頓的市民來說，他們的確是大轟炸的受害者，但在館藏中，卻一點兒都沒有展現他們的受害者心理，而是從更廣的范圍展現了二戰給許多歐洲城市和人民帶來的深重災難。事實上，除了德累斯頓，歐洲的許多城市，如荷蘭的鹿特丹、英國的考文垂、前蘇聯的斯大林格勒和波蘭的華沙，也在二戰中受到猛烈轟炸。為此，博物館里除了展出德累斯頓遭到轟炸的文物和照片外，還展出了從其他遭受轟炸的城市收集來的焦石，包括波蘭中部城市維隆遭到德國空軍轟炸的文物，用以說明納粹德國先前也對他國發動了大規模空襲。

今年，德累斯頓軍事歷史博物館為紀念那次轟炸，舉行了一次特別展覽，我有幸去博物館參觀，聆聽那段歷史。展覽的解說詞是這樣的：“德累斯頓只是二戰中毀于戰火的成千個城市之一。二戰始于德國1939年9月1日入侵波蘭，終于1945年5月8日德國在歐洲的投降?！焙喍痰慕榻B，把二戰起因說得一清二楚。最令人驚訝的是，解說詞還承認了英美空軍轟炸德累斯頓的一個好處，那就是挽救了一些人的生命——如果英美空軍不對德累斯頓實施轟炸的話，德軍將會在德累斯頓打巷戰，抗擊英美聯軍地面部隊的進攻，那將會造成更大的人員傷亡；納粹德國還會殺害被他們關押的猶太人、政治犯和強征來的勞工。

德累斯頓軍事歷史博物館并沒有掩蓋英美轟炸造成的恐怖慘狀——英美飛機轟炸的路線，一枚炸彈在建筑物上方發生爆炸而導致建筑物轟然倒塌的景象，還有人們四散尋找躲避地點的照片。但是，展覽的主題并不是讓人感覺到恐怖，而是把轟炸與歐洲正在進行的二戰及其原因聯系在一起；并沒有說明英美轟炸是“合理、合法的”，更沒有說這是“戰爭罪行”，而是通過照片的選擇讓參觀者自己思考。

在參觀完博物館展出的文物、聆聽過解說詞后，人們自然會得出公正的結論。正如德累斯頓舊市場廣場上豎立的一塊石碑上寫的那樣：“源于德國、走向世界的戰爭恐怖，現在回到了我們的城市?！边@正是德累斯頓甚至整個德國對70年前那場災難的反思——戰爭是由德國發動的，而現在，我們德國人也嘗到了戰爭的惡果。

與德累斯頓博物館勇于反省的坦誠相比，日本長崎原爆資料館的展出內容就顯得有點兒“矯情”——一味地打“同情牌”，扮演受害者的角色。

1945年8月9日11點2分，美國B29轟炸機在長崎扔下一顆原子彈，并在城市500米上空發生爆炸，導致該市30%的工業區被毀、近7.4萬人死亡。為了銘記這段慘痛的歷史，長崎戰后建立了原爆資料館，通過一張張圖片渲染原子彈爆炸所造成的巨大破壞，其中包括爆炸時停在11時2分的時鐘、被原子彈爆炸所產生的高溫熔化的金屬、念珠、玻璃瓶和教堂的殘壁等，以及見證人的照片，令人不寒而栗：在這種情況下，人還能生還嗎？

長崎原爆資料館建立的宗旨在于昭告世人戰爭的殘酷和原子彈的無窮后患，提出消除核武器的理念，希望世界和平早日到來。然而，人們在參觀資料館后，得出的卻是這樣一個結論：日本是二戰的受害者。因為該資料館對于日本為何參與二戰、美國為何要用原子彈轟炸長崎都沒有做出說明。

德國和日本兩個博物館展出內容的不同，反映了兩個國家對二戰反思的不同。德國尊重歷史、勇于承認戰爭錯誤的行為，已經贏得了全世界的諒解。顯然，日本要想真正成為一個受人理解和尊重的“和平”國家，要走的路還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