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公園的舊事碎片

文+蘭鵬

不知道有多少人和我一樣，人生的第一次出游是獻給了公園。

在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去公園游玩，絕對算是一件大事。當然，我可能比很多人“悲劇”一點，因為整個童年的出游軌跡都圍繞著公園打轉。

前不久參加小學同學會，班主任給我帶來了一份珍貴的禮物——小學六年以來的作文本。有意思的是，不管翻開哪本作文，里面必定有兩篇游記不可缺少，一篇是春游賞花記，一篇是秋游賞菊記，它們和兩座公園有關——北溫泉公園和北碚公園。

是的，看到這兒的人馬上就反應過來，從一年級到六年級，我整整去了六次北溫泉公園，又整整去了六次北碚公園，然后賞了六年的燦爛春花和六年的綻放秋菊。如今想來，這難道不是是一件“悲劇”的事嗎？世界那么大，我居然在公園里度過了人生最初的歡樂年華。

不過，把時鐘倒撥回到童年，公園之行卻是我最向往的事。每當要去春游或者秋游，我總會在前一夜仔細地收拾背包，零食、糕點、水果……一樣不落地檢查無數遍，還會喜滋滋地從父母手里接過旅游經費。次日清晨，根本不用父母再三催促，我總是會自覺地早起，乖乖地吃完平時厭煩的牛奶雞蛋，伴著父母驚詫的眼光踏上旅程。

對我而言，那時去公園就是最歡樂的時光，因為可以放肆地玩，主題雖然是賞花、賞菊，但沒有誰會真正地去看掛在展區的介紹牌。正因為此，關于公園的記憶，我的腦海里全是碎片。我只記得北溫泉公園最好吃的是五角一碗的涼粉，樂此不疲要去的地方叫乳花洞，一定會去溫泉游泳池里待幾個小時，最后剩下的旅游經費都會貢獻給糖關燈的攤主，舉著一條糖做的巨龍，喜笑顏開。而關于北碚公園，記憶碎得更是徹底，能想起的除了游樂場里的海盜船、碰碰車、海洋球，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有一年在小攤上吃面，一桌同學各點了2 兩，其中有位同學一筷子之后碗里就只剩下面湯了，他幽怨地望向攤主，欲言又止，許久才喊了聲：“老板，我再要個3 兩。”那副敢怒不敢言的表情逗得所有人捧腹大笑，而那位同學從此多了一個外號：半斤。

或許是因為童年去公園次數太多，小學畢業之后，我就再也沒去過公園，公園仿佛在我的生命里突然就消失了，就像遠去的童年。

某一天，意外地在家里翻到一本老影集，才發現我的祖輩、我的父母都曾經在公園里留下過身影，他們駐足微笑的那個大門旁，那片水池邊，那棵楊柳樹下，也曾經是我留影的地方。我聽他們說起自己的公園記憶，那里珍藏著他們的歡笑，他們的愛情，他們的年華。那一瞬間，我才明白，與其說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座公園，不如說，每座公園都有一段期待與我們久別重逢的舊事。

上周周末，秋日暖陽，妻子提議帶年幼的兒子去照母山公園玩玩。這是我告別公園多年后的又一次回歸。車行一路，看到從公園大門到園內停滿了車，我本以為冷清的公園里卻是人山人海。叢林里，遍布了數不清的帳篷；草坪上，布滿了沐浴陽光的人群；步道上，情侶們們牽手漫步……兒子在童車上興奮得東看西望，手舞足蹈，神情和當年在公園里瘋跑的我如出一轍。

這也是兒子人生的第一次出游，相信多年之后，他會和這座公園久別重逢，哪怕只是在記憶里，哪怕記憶里只剩下一些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