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血市亂相

唐昀

印度沒有統一的全國血庫，私人機構又收費不菲，需要用血的窮人不得不求助于黑市。于是，血販子、職業獻血人應運而生，甚至出現帶有奴隸性質的“血村”。這條暗黑產業鏈的背后，是令人不寒而栗的安全風險。

血販子

在首都新德里一家大型公立醫院外逼仄的街巷里，英國廣播公司記者阿努·阿蘭德試圖采訪血販子。醫院一名保安給了條線索：去找一個一條腿的人。

很快，阿蘭德便找到此人。他叫拉杰什，正在一間茶鋪里喝奶茶，有幾只猴子在他頭頂的電線上竄來跳去。

阿蘭德假扮成一名車禍傷者的親戚，想要購買3個單位的血量（每單位200毫升）。“找一個獻血人3000盧比（約48美元），我來安排一切。”拉杰什說。

在印度，賣血和有償獻血是非法行為，但事實上，整個國家就是一個蔓延的非法血市。

世界衛生組織資料顯示，印度血庫常年缺血。照理說，印度12億人口，每年血需量應為1200萬個單位，可實際只能采集到900萬個單位，短缺25%。到了夏季，血荒更加嚴重，有時缺口高達50%。于是便出現了拉杰什這樣的“血市中間人”。

拉杰什本是一個油漆匠，因一場車禍失去一條腿。住院的幾個月中，他發現了生財之道，即為供血人和需血人牽線搭橋，從中牟利。

專家稱，導致印度常年缺血的原因，一是沒有中央血液采集機構，二是出于社會禁忌，擔心不同種姓之間血液混淆。

印度最高法院1996年頒布法令，嚴禁有償獻血行為和無執照血庫運營，可原先的血市亂相并無改善。由于市場需求遠遠超出供給，私人血庫只要花120美元購一張執照就能合法經營。而黑市血庫則轉入地下，成為一個陰暗地帶。

血村

哈里·卡馬特是一名貧窮的手藝人，2008年，他和其他16名同伴在印度和尼泊爾接壤的戈勒克布爾市一個隱秘的“血村”被解救出來。

這些受害者都是貧苦移民，聽說有工作可做而來到血村，后來得知原來是賣血，每抽一單位血量可獲7美元報酬。

“開始時，他們都還挺樂意。”尼哈·迪克西特說，“可當我在醫院里見到卡馬特時，他回憶說，他們不久就變得非常虛弱，可又無力反抗，好不容易積攢了力氣試圖逃跑，卻被抓回來，不僅挨打，還被鎖起來。”

在長達兩年半的時間里，卡馬特和其他人每周被強行抽血3次。而印度紅十字會規定，獻血頻率最多為8～12周一次。他們從未得到所承諾的報酬，只是象征性地拿幾個子兒。那里就像一個奶牛場，人們被關起來，吃不飽，每月抽16次血。

這些血液被銷往當地醫院和血庫，每單元18美元，是政府定價的15倍。一些私人血庫和血村相互勾結，在血袋上蓋上官方戳記和條形碼。

職業獻血人

專家稱，許多持有執照合法經營的血庫，也對職業獻血人敞開大門。“你能通過胳膊上的針眼數量判斷他們是職業獻血人，但血庫并不介意。”新德里非營利機構“旋轉血庫”總裁蘇達山·阿加瓦爾說。

1996年，印度開始執行“替代獻血人”制度，需要輸血的病人需首先從親友中尋找獻血人，每人獻一個單位血量。此舉旨在倡導無償獻血，可事實上病人們依然得求助于血市中間人，尤其是在需要大量輸血卻又找不到足夠親友獻血的時候。

“有些病人來自偏遠地區，身邊沒有親朋好友。”“旋轉血庫”首席技術官阿沙·巴扎茲說。

病越治越嚴重

在印度農村，血市亂相更為嚴重。印度國家地中海貧血福利社秘書長阿羅拉說，他親眼看到一些病人直接從獻血人那兒接受輸血，之前未對獻血人的血液進行任何檢測。

在這些地區，非正規血庫泛濫，有些病人直接從中間人處購買血袋，稀有血型報價很高。血市亂相的結果必然是給數百萬人的健康帶來嚴重威脅。

8歲的阿洛克·庫馬爾患有地中海貧血癥，每個月都要到醫院輸血，這種情況將持續終身。去年夏，他在一家公立醫院接受輸血時感染了丙肝病毒，如果不妥善治療，可能發展成肝硬化或肝癌。

阿洛克的父親基肖爾·庫馬爾每個月掙120美元，為了給孩子治病，他一直在艱難支撐。“我很氣憤，他們怎么能把孩子的病越治越嚴重了呢？”

《印度醫療倫理》報道，2013年，古吉拉特邦一家非法經營的血庫因提供未經檢測的血液，致兩名地中海貧血癥兒童病患死亡，另有21人被診斷感染艾滋病。

合法的暴利

一些合法經營的血庫則通過其他途徑獲取暴利。比如，頂級私立醫院通過“替代獻血人”制度從志愿獻血者處免費采集血液，但出售血液時每單位收費高達65美元。他們稱，這筆費用主要用于血液處理和檢測。

媒體揭露，在志愿獻血者比例較高的古吉拉特邦艾哈邁達邦德地區，當地私人血庫通過賣血可獲利190萬美元。他們通常不與窮醫院分享血液資源。

非營利血庫如“旋轉血庫”等，通常每單位血液收費38到45美元，足以應對志愿獻血者營地建設和提供高端血液檢測，但他們的服務主要集中在大城市。對于印度落后地區的數億人口，他們根本買不起血液，尤其是安全血液。由于供需極不平衡，“中間人制度”不大可能在短時間內消失。

《泰赫爾卡報》的迪克西特說，眼下的現狀是，你有錢就能買到想要的東西。“如果你生活在城市里，屬于中產階級，你知道你能支付得起，可印度其他地區的人們就沒這么幸運了。”

專家稱，政府應當在全國范圍內建立志愿獻血者營地，配有統一嚴格的檢測設備，唯此志愿獻血者才能健康安全地提供血液，否則印度的黑血市將永遠存在。

（珍珍摘自新華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