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南開再考北師大的救母學子

風滿袖

2013年，以613分的好成績被南開大學錄取的萬代遠要去學校報到了。母親韓惠玉堅持到火車站送行，站臺上，母子依依惜別。火車終于開動，漸行漸遠，突然，一陣劇烈的咳嗽，韓惠玉癱倒在地，四肢抽搐起來……

韓惠玉被丈夫萬國棟迅速送到哈爾濱醫(yī)大醫(yī)院。診斷結(jié)果很快出來了：“間質(zhì)性肺炎，肺纖維化。”醫(yī)生表情嚴肅地告訴萬國棟：“這個病情非常罕見，目前尚無有效的治療方法。”

萬國棟看著妻子，欲哭無淚：“你都是為了我們這個家，為了兒子才落下這一身的病呀！”

韓惠玉的病是在2012年夏天發(fā)現(xiàn)的。當時，她突然覺得胸部憋悶，連喘息都困難，但她并沒有放在心上。2013年4月，韓惠玉再次發(fā)病，不得不住院治療。20多天后，韓惠玉不顧丈夫和兒子的反對，堅持出院了，她不想讓正在緊張備戰(zhàn)高考的兒子分散精力，不想把為兒子萬代遠積攢的學費“浪費”到治病上。

萬代遠出生在1993年。那一年，萬國棟39歲，韓惠玉35歲，中年得子的夫婦自此將人生指向了一個目標：培養(yǎng)兒子讀大學。

夫婦倆都是普通工人，萬代遠上學后，萬國棟病退了，也是這一年，韓惠玉下崗了，生存成為一家人面對的最大難題。為貼補家用，43歲的韓惠玉白天到一家啤酒批發(fā)商那里管庫、記賬；晚上到一家餃子館去剁餡，搟餃子皮。

長期的營養(yǎng)不良和體力透支讓萬代遠讀初三下學期時就支撐不住了，他開始出現(xiàn)頭暈、困倦、疲憊，甚至昏迷的癥狀，不得不休學回家。韓惠玉內(nèi)疚不已，她哭著安慰萬代遠：“都是媽媽不好，媽媽沒本事。”

那天之后，韓惠玉每天晚上又多了一項工作。每當夜晚來臨時，韓惠玉就到家附近的垃圾箱里翻撿垃圾賣錢。雖然撿到的垃圾賣不了多少錢，但萬代遠每天都可以吃上一個雞蛋了。經(jīng)過半個學期的休養(yǎng)，萬代遠重新走進學校，韓惠玉緊鎖的眉頭才稍稍舒展開。

到南開報到后，萬代遠心里一直煩亂不安。他忐忑不安地往家里打電話，詢問父親母親的身體怎么樣了，連續(xù)兩天父親都說母親在睡覺。第三天下午放學后，萬代遠早早把電話打了過去，問父親：“我媽是不是犯病了？是不是住院了？”萬國棟良久無言，他強抑著悲痛，說道：“住幾天院就可以回家了。”

萬代遠知道，節(jié)儉了大半生的母親，不是病到一定程度是不肯去醫(yī)院的。9月26日晚，萬代遠再次打電話回家，萬國棟無奈地說道：“沒有錢了，停藥了，聽天由命吧！”

萬代遠的心揪扯得疼起來，他仿佛看到病魔正在猙獰地撕扯著給了他生命、夢想的母親。一個個坐立難安的日子后，萬代遠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退學，回家打工救母。

萬代遠退學的消息在南開大學不脛而走。最先表示反對的是他的室友們：“考進南開很不容易，就這樣放棄太可惜了。”輔導員老師更是極力勸阻：“你一旦走了就再不能回來了，況且你已經(jīng)讀了一個月了，退學也只能退一半的學費。”萬代遠萌生退學的念頭，就是期望學校能夠退還他入學時所繳的學費，以解母親的燃眉之急。當?shù)弥荒芡艘话雽W費時，他猶豫起來。

10月7日，還有一天，如果過了這一天退學，就一分錢學費都不能退了。

一邊是自己癡癡追逐了多年的大學校園，一邊是命懸一線急需救治的母親，怎樣的取舍都注定心傷累累。

當10月8日的曙光透過窗欞的時候，萬代遠開始整理自己的行李，他要回家，打工救母。他告訴自己：不讀大學還可以通過其他路實現(xiàn)自己的人生價值，沒有了母親，自己會一生生活在悔恨和遺憾中。

萬代遠找到校財務處和信訪辦，述說了自己的無奈和渴望，財務處和信訪辦的工作人員破例把學費全部退給了他。

從天津回到哈爾濱后，萬代遠立刻趕到醫(yī)院，他這才知道，母親已經(jīng)昏迷了三天，父親已經(jīng)在悄悄地為母親準備后事。萬代遠跪在母親的病床前，淚珠成串滾落。

退回的5900元學費換成藥水一滴滴流進韓惠玉的身體。奇跡在第三天中午發(fā)生了，韓惠玉蘇醒過來。韓惠玉知道萬代遠退學的事情后，淚濕雙眼，對萬代遠說道：“好兒子，你的孝心媽媽懂，可媽媽最大的希望就是你能上大學，學有所成啊！”萬代遠安慰母親：“媽，很多人沒上過大學一樣可以成就人生，只要肯努力，上不上大學不是最重要的。但母親只有一個，我要打工賺錢，為您治病。”“可你這樣做，媽媽就是死了也會內(nèi)疚的，你必須去復讀，重新考進大學。”

母親寧愿舍棄生命也要讓兒子擁有更好的人生，兒子寧愿舍棄提升生命的機會，也要報答母親的養(yǎng)育恩情。同樣的愛，同樣的無私浩蕩，同樣的凜然悲壯，同樣的令天地動容。母子倆的愛交叉在同一關口，誰都不肯退讓。

萬般無奈的韓惠玉一把拔掉了胳膊上的輸液針頭：“你這樣沒有志氣，我活著也是痛苦，我還是不治了！”萬代遠撲通一聲跪到地上，哭道：“媽媽，我去復讀！我去！”藥液重新滴進韓惠玉體內(nèi)，她看著一旁眼睛紅腫的萬代遠，憐痛不已。她對萬代遠說道：“你不是擔心我的病嗎？這樣，媽媽和你做個約定吧，媽媽保證一定戰(zhàn)勝病魔，你能保證去復讀，再考上大學嗎？”

萬代遠凝噎難語，良久才說出話來：“媽媽，我能！”

萬代遠重新坐進了教室。為了能夠多陪伴母親，他每天下課后就急忙趕回家，收拾房間，洗衣服，為母親按摩。

寒假期間，萬代遠經(jīng)人介紹攬下一份散發(fā)廣告?zhèn)鲉蔚幕睿刻?小時，每小時10元錢。凜冽的寒風中，不到三天，萬代遠的手腳就都凍壞了，瘙癢難止，但他依然堅持著。同時，他還做著一份家教。那個寒假，萬代遠賺了1800元錢。當他把錢交給韓惠玉的時候，韓惠玉笑了，笑著笑著，淚水就滾出眼眶。

高考終于結(jié)束了，萬代遠在自己的志愿上填報的都是北京的大學。因為他在網(wǎng)上查到，北京的間質(zhì)性肺炎專科門診對治療母親的病有較多的經(jīng)驗，他期望自己能夠考入北京，期望母親能夠到北京去治療，期望著到時候能夠在母親身邊陪護照顧。

萬代遠考了674分，他接到了北京師范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但韓惠玉再一次發(fā)病住院，這一次，病魔來得更加瘋狂，韓惠玉不僅時常昏迷，嗓子也因為發(fā)炎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借來的兩萬元錢很快就所剩無幾。

萬代遠意識到母親的病情越來越嚴重，他再一次萌生了放棄上大學的念頭，想去打工賺錢為母親治病。說不出話的韓惠玉讓萬代遠拿來紙和筆，寫道：“代遠，真正的孝不應該只是狹隘的對于家庭的孝，更應該是對社會的回報。你如果放棄讀大學，媽媽就是死了，在九泉之下也難以欣慰。”萬代遠看著母親那因為雙手無力而寫得歪歪扭扭的字，淚水不由得盈滿眼眶。韓惠玉歇息了一會兒，繼續(xù)寫道：“我用我病弱的生命和死神抗爭，是想給你我最后的力量，讓你學會用堅強和貧困抗爭，讓你能夠用開闊的胸襟行走人生。即使我去了，也希望你像個真正的男子漢，直面一切，有所成就。”

滄海茫茫，悠悠母愛。一字字、一句句，韓惠玉的話重重地擊打在萬代遠的心上，他哽咽著向母親保證：“媽媽，您放心，我一定不辜負您的期望，一定會讀完大學，有所出息！您也要答應我，繼續(xù)履行我們的約定，堅強地活下去啊。”

萬代遠啟程去北京報到了，和母親依依惜別時他含淚說道：“我到北京安頓好就接您過去看病，我們一家人再也不分開了！”

病床上的韓惠玉滿眼是淚，欣慰地笑了。

（若子摘自《現(xiàn)代家庭》2015年第2期，圖/花 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