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靜


一個闖蕩上海灘的寧波人,從撰稿通訊員起步而進入新聞界,聲名鵲起,他就是1944年慘死于日寇屠刀下的抗日烈士馮夢云。
允文允武
馮夢云,1901年8月15日生,慈溪河姆渡鎮彎里頭(今屬余姚)人。他讀過三年書,因父母亡故而輟學,到上海一家五金行打工。馮夢云喜讀報章,但深感自己墨水太少,后來他鼓起勇氣投考了有免費生名額的光華大學。
入學之后,馮夢云貪婪地閱讀書籍,并勤奮地習作投稿。20世紀20年代的上海,除了《新聞報》《申報》等大報外,還有30余種的小報,馮夢云常為《小日報》《晶報》撰寫文章,頗受主編賞識。后來經人介紹,他擔任《小日報》編輯,開始報人生涯。
馮夢云在《小日報》采編一肩挑,還擔任特約撰述。當時有電影《馮大少爺》上映,有人將此名送給馮夢云,他不僅沒生氣,反而就用作筆名發表文章。
1928年5月,馮夢云創辦《大晶報》。《大晶報》不畏權貴,常針砭時弊,因而深受讀者的喜愛。有了讀者,有了印數,有了收入,馮夢云又開辦了大晶印刷所和都城茶室,身兼“三產”經理,一時風光無限。
馮夢云精通采編、廣告、發行、排印校等業務,又具備經營謀略,顯現出文化實業家的天才,被同行稱贊“允文允武,唯馮大少爺一人而已”。一年后,馮夢云又創辦了《鐵報》《太陽報》。《太陽報》取陽光普照之意,馮夢云較為重視。馮夢云在拓展報紙發行的同時,又擴大由他投資、其弟經營的上海電話購貨公司廣告陣地。不久,《太陽報》刊百期而夭折,但他以一人之力創辦三報,成為報史上的奇跡。
《大晶報》社址設在二馬路望平街民豐東里,三日刊。馮夢云擔任主編,特約唐大郎、蔡釣徒、舒舍予及俗稱“小輩英雄”、善寫政壇變化的洪滿水等人寫作,自已也用筆名“馮大少爺”“玲瓏”“怡紅公子”“翡翠”“記者”等撰稿,如今,在上海圖書館館藏的365種上海小報中,馮夢云創辦的三份報紙都有,可以讀到他的文章。
《大晶報》注重社會、政治及文化界動態,專載大報所不敢載的內容。由于《大晶報》敢想敢說,不畏權勢,深得讀者喜愛,自創辦以來,日銷2萬份,超過其他小報5倍以上。馮夢云的名聲從上海灘隨之遠及西北、香港。
以筆作槍
1937年,由報界前輩錢芥塵主婚,馮夢云完婚。“八一三”淞滬之戰爆發,馮夢云全身心撲在報紙上,赴前線采訪戰地新聞,及時報道中國軍隊英勇抗敵的消息,并揭露日軍屠殺無辜百姓的罪行。此時,《大晶報》一天出三報(早報、午報、晚報),這又是中國報界的創舉。
其時,馮夢云倡議,《大晶報》《小日報》《正氣報》《世界晨報》《金鋼鉆報》《明星日報》《上海報》《東方日報》《福爾摩斯報》《鐵報》等十家小報于1937年10月5日聯合創刊發行《戰時日報》。馮夢云在《發刊辭》上說:“我們是不愿在這樣大時代行進中,來放棄我們的責任……我們知道自己是有五千年歷史的黃帝子孫,所以我們要干,干到敵人的鐵騎不再來踐踏我們的國土為止。”
《戰時日報》與其他報紙顯著不同的是,除報道國民黨軍隊抗戰的動態外,還登載八路軍抗戰的消息。創刊號頭版就有《八路軍收復井平鎮》快訊,之后又連載朱德的《論西班牙戰爭》《日本決不可怕》等文章。該報還常常獨家刊登抗日將領、愛國人士、進步文藝家的雜文、漫畫和廣播劇本等,大大鼓舞了民心。馮夢云作為主編,撰寫下《華北大戰的總檢討》《中日戰爭與國際間情勢的新轉變》《八路軍與晉北大戰》《南京之攻打與防守》等20余篇專論。
上海租界成“孤島”以后,《戰時日報》被迫停刊,十報各以原有報名繼續營生,有的報紙則借“中立國”之名發表抗日反戰言論。日軍無法取締,便指使特務向報館扔炸彈,暗殺愛國新聞工作者,其中被害的有《社會日報》記者蔡釣徒。馮夢云聞訊,悲憤填膺。
不久,馮夢云與上海進步作家以刊登雜文為名,創辦《魯迅風》一刊。馮夢云自任主編,撰稿的有王任叔、許廣平、柯靈、唐弢、周木齋、孔另鏡、石靈等人。《發刊詞》公開宣言:“生在斗爭的時代,是無法逃避斗爭的。探取魯迅先生使用武器的秘奧,襲擊當前的大敵;說我們這刊物有些‘用意,那便是唯一的‘用意了。”此時,馮夢云又去進步的《文匯報》擔負發行和行政工作,憑他多年經驗,使這塊愛國文化陣地更加擴大了。《文匯報》被勒令停刊后,馮夢云加入了《正言報》。
日軍侵入“孤島”后,加大了對抗日愛國人士的迫害。馮夢云化名方功懋,從事商界活動,做隱蔽斗爭。他租借南京路慈淑大樓528號房間作為總聯絡點。然而不幸還是發生。1942年11月25日,馮夢云被捕。
寧死不屈
馮夢云被捕后,妻子和親友焦急不安。大約20天后,有人悄悄上門,帶來一封信。馮妻急拆一看,是丈夫筆跡。來人又打開紙箱包,里面是馮夢云在獄中受刑的一件血衣。接著,來人簡略告之馮夢云在獄中的情形。
馮夢云受審,日本憲兵逼他交代,先施酷刑,后又將他血淋淋地浸入大水缸。馮夢云坦承自己辦報的抗日動機。日本憲兵不罷休,非要他供認與重慶方面有何聯系。原來,日本憲兵從馮家搜去的信中,有一封提到馮夢云于1937年12月7日發表在《戰時日報》上的文章《南京之攻打與防守》。信中說:“先生關心首都,此次緊急決策,悉心細讀,審焉至細,深深地感佩欽敬,足見我先生修養有素,對于軍事地理極著深沉,宏見卓越,極可為當局參證,大為挽回補救之策。鄙人除已將大著分析,加以贊評,匯呈蔣、白、唐諸當局外,尚乞分神再作簡括扼要制敵死命的妙計,火速快郵代電,力促當局采納……”日本憲兵認定此信說明了馮夢云與政府當局的關系。
馮夢云不久被轉移到日本憲兵總部,又飽受酷刑。1943年3月,馮夢云托人送給妻子一封長信,另附五封給友人的信件。家信中,他囑托妻子安排料理各種事項,而對自己在獄中的情況一概不提。此后,他又先后托人送出兩封家信,稱“我罪當不該死,故你必須寬習,我在內甚心安”。
7月初,馮夢云被押解至日軍拘留所。這里與外界聯系更加困難,可他還是在9日送出一信,接著又送出一封未署年月的短信,都是交待一些家庭事。馮夢云既非書生意氣,也不是兒女情長,而是一個新聞工作者渴望生命以求真理的曲折心聲。孰料,1944年2月17日,日本憲兵以抗日宣傳分子的罪名槍殺了馮夢云。
1946年9月2日,上海市舉行新聞界抗戰殉難烈士追悼大會,馮夢云是被公祭的15位烈士之一。新中國成立后,馮夢云妻子及其兒子馮懿中一直被人民政府以抗戰殉難烈士遺屬對待。
(本文由馮一中先生提供寫作素材及相關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