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在腳上的靴子

古凈

諾科是一個特別愛收藏靴子的女人。

“阿嚏！”正在打掃靴子柜的女傭不小心打了個噴嚏，諾科就把她解雇了。

“要知道，靴子是有靈魂的，它們愛干凈，它們怕臟。”這是諾科辭退女傭的唯一理由。于是，大家都極怕靠近那個靴子柜。

諾科發(fā)了瘋似的在網上訂了一大堆靴子，什么款式的都有。

她每天都忙著打理她的靴子，早上要擦一遍，中午要擦一遍，晚上還要擦一遍。她的所有靴子在她的精心照顧下，已經油光發(fā)亮了。

丈夫約翰每天一回到家，看到的就是完全沉浸在靴子世界里的諾科。

“親愛的，能放下你的靴子，陪我看場電影嗎？”約翰說。

諾科立即搖頭：“不行，我沒空，我得照顧我的靴子。”

這天，她又收到了她在網上訂購的一大堆靴子。她一雙一雙地試穿，感覺每一雙都特別合腳，心里樂開了花。當她拿起一雙綠色靴子時，她愣住了：“這不是我訂的靴子啊！我要退貨！”可是，諾科翻遍了所有的購買清單，就是找不到賣家。

一雙找不到賣家的綠靴子，著實令人頭痛啊！

她把這事兒告訴了約翰。約翰懶洋洋地說：“既然它沒有主人，你不正好可以當它的新主人嗎？換上它吧！”

諾科開心極了，馬上就把綠靴子給穿上了。她還刻意換了一條碧綠色的立體繡花連衣裙來搭配。

諾科決定立刻出去秀一下這雙綠靴子。快走出家門時，她覺得靴子里似乎有什么東西咬了一下她的腳尖，再走幾步，這感覺又消失了。諾科不以為意，興致勃勃地出了門。

她走在大街上，所有認識她的人都來稱贊她：“哦，諾科夫人，您的靴子真特別。”

“諾科夫人，您這一身長裙跟這雙別致的靴子搭配得真是天衣無縫啊！”

“諾科夫人不愧是時尚達人啊。”

每次感受到大家投來的羨慕的眼光，諾科雖然很開心，但總覺得這些贊美都顯得空洞，她內心深處總有那么一點小小的不舒暢。

回家后，科諾發(fā)現，這雙靴子像是長在了她的腳上，脫不下來了。

約翰使出渾身的力氣，像拔蘿卜一樣拔那雙靴子，卻徒勞無功。

約翰找來鋸子，說要將靴子鋸掉。可是，諾科不愿意，她哭得稀里嘩啦的：“哦，不！這是我的命根子啊！說什么也不能毀掉它啊！”說完，她立即盤腿而坐。

約翰找來了電鉆，說要將靴子鉆個洞。 “哦，不！這是我的命！你想要了我這條命嗎？”諾科邊說邊趕緊躲了起來。

約翰生氣地說：“那么，從今以后，你就穿著它洗澡、睡覺、上街、看電影……你就把它當成你的戀人吧！”說完，約翰蒙頭大睡了。

諾科低頭沉思了一會兒，打算也上床睡覺。就在這個時候，靴子竟然自己動起來了，而且越動越快。“踢踏踢踏……”靴子有節(jié)奏地跳著，諾科也只能跟著靴子一起跳。很快，諾科就跳得筋疲力盡了，但靴子一點兒停下來的意思都沒有。突然，諾科一個趔趄，摔倒了。牙齒嗑破了嘴唇，她疼得哇哇大哭。可是，靴子仍然不肯放過她，依舊“踢踏踢踏……”，似乎要無休止地跳下去……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進屋子時，愛跳舞的靴子終于停了下來。諾科癱在地上，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無神地望著天花板。

約翰無奈地搖搖頭，表示同情。

“我決定要立刻、馬上脫掉它！”諾科實在不想再被這雙靴子折磨了。

“那好！我?guī)湍恪！奔s翰從工具箱里掏出一把鋒利的小刀。當刀劃在靴子上時，諾科竟然發(fā)出了尖叫聲，原來，靴子已經和她的腳不可分割了。

諾科哭得撕心裂肺。

接下來的三天三夜，諾科都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她曾經光彩熠熠的眼睛，如今布滿血絲，毫無神采。

這時，快遞員按響了門鈴：“請問，諾科夫人在嗎？這是她的包裹。”曾經，諾科一聽到包裹來了就會像風一樣沖出去；現在，她沒有一絲一毫的歡喜。“把它退了吧！”諾科閉上眼睛，用低沉的聲音說道。快遞員走了，剩下諾科一個人在大大的房子里嘆息。

第四天起，諾科開始處理她那一屋子的靴子，有些送了人，有些送到了回收店，有些退給了賣家……沒幾天，她的家里就只剩下了那雙長在她腳上的綠靴子。

“其實，你并非沒有它們就活不下去啊。”約翰說。

諾科把手伸進頭發(fā)里，用力拉扯：“我快被這雙夜夜跳舞的靴子折磨成精神病患者了！”

“你不知道吧，靴子也是有生命力的。你收藏了它們，卻不給它們機會顯現自己的美，對它們而言是一種侮辱，對我們而言是一種浪費。”約翰將諾科的手從頭發(fā)里拿出來，意味深長地繼續(xù)說，“你現在放它們自由了，它們也會放你自由的。”

約翰攙扶著諾科，推開了門，強烈的日光把諾科的眼睛刺得異常疼痛。她用手擋住陽光，約翰將她的手從眼睛上拉了下來：“走吧，出去感受陽光，它會溫暖你的心靈。”

諾科聽了約翰的話，用心去感受自然的美好。

“諾科太太，您最近很少出來呀，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呢？”

“您的精神不太好呢，一定要多出來走走哦。”

收到這些關切的問候，諾科感到內心一下子充實了起來。

那天，諾科陪約翰看了一場電影，在路邊吃了一頓小吃，還一起去了瓷器店，親手為對方做了一個杯子。到了晚上，諾科很安寧地睡了一覺，而奇怪的是，那雙一到深夜就會跳舞的靴子像累了一樣，沒有再鬧騰了。

早上醒來，諾科意外地發(fā)現，那雙靴子居然已經自動從她腳上脫落，掉在了地板上。“天哪，太神奇了！”

“因為你還了它的同伴們自由，所以，它還你自由了呀。”約翰笑著說。

諾科不可思議地望著約翰，也笑了。

這以后，諾科路過靴子店時，偶爾還會站在櫥窗外觀看那些靴子。可是，當店主問她：“需要買一雙嗎？”她都會微笑著拒絕。

有時候，靜靜地觀賞也是一種美，不是嗎？

尾 聲

約翰獨白：我的夫人諾科每天都沉浸在靴子的世界里，無法自拔。于是，我用特殊材料給她特制了一雙脫不下來的靴子——只要按下遙控鍵，它就會緊緊粘在腳上并舞動，還能刺激皮膚帶來真實的疼痛感。雖然這樣做，暫時地傷害了諾科，但看到她之后的改變，我很欣慰。希望經過靴子的事，她能明白，人生并不只有靴子，還有更多美好的東西值得去關注和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