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瑋

“作為新聞守夜人,面對一畝三分地,我們就是要讓自己少睡覺、睡不著覺,讓大局睡著覺、大家睡好覺。”
金臺夕照,著名的“燕京八景”之一。
如今,難覓當年詩人“高臺百尺倚都城,斜日蒼茫弄晚晴”的意境,但在金臺路人民日報社大院內,記者自新聞同行中可以找到別樣的風景。
日以繼夜的“白+黑”,是《人民日報》總編室副主任胡果的生活常態。她說,身為報人,為生涯作注的,永遠是一組組選題策劃,是一枚枚方塊字,是一版版新聞紙,是一個個白班夜班……“作為新聞守夜人,面對一畝三分地,我們就是要讓自己少睡覺、睡不著覺,讓大局睡著覺、大家睡好覺。”
人生處處皆風景。采訪中,似乎看到胡果被激情點燃后行走在新聞現場、深夜伏案在校稿樣前的身影——因為奔走,因為堅守,而變得越發美麗。
“聲”高和眾的背后
2005年初,在《人民日報》編采分開改革全面鋪開的大背景下,在打造報紙核心競爭力、釋放新聞生產力的進行曲中,《人民日報》政治新聞版誕生了,胡果成為首任主編。
政治報道是黨報的“當家菜”,也是黨報的核心競爭力所在。走馬上任,胡果把發力點鎖定在做欄目。欄目是版面的眼睛,一個欄目的出爐,從定位到包裝到具體的操作和維護,反映出編者對當前媒體環境的認知,對自己所處媒體及版面特點與優勢的把握,表達著編者的新聞理念和編輯思路,考驗著編者的策劃水平和組織能力。做好一個欄目,就能帶出一支隊伍。
2005年1月5日,《聲音》專欄應運而生。7日,《聲音》刊發某省委副書記即將到政協工作的一段“臨別感言”——沒想到,10日中央領導作出批示,并要求《人民日報》就此刊發一篇評論員文章。
《聲音》一炮打響。“一開始我們想得很簡單:既然《人民日報》的報道離不開領導活動、少不了領導講話,能不能用一種新的包裝方式,做得好看點、軟和點?”胡果把想法一說,大家都覺得好,進一步明確了定位,漸漸做出了一點味道,“沒想到這種形式一露面,記者愛寫,讀者愛讀”。
曾有讀者反映《聲音》確實有看頭,“美中不足的是在這里只能聽到高官的聲音,聽不到來自生活一線的老百姓的聲音,要是既能聽到干部的聲音,又能聽到群眾的聲音,該有多好”!胡果說,《聲音》之所以不肯降低“門檻”, 是因為她與她的團隊認同這樣一個理念:定位就是舍棄。“定位的同質化是一種‘欄目癌癥’。質量不好,可以提高,定位上的模糊或者模仿就是致命傷了。定位上,外延越寬,內容越平;因專而深,少就是多。”她認為,不能幻想一網打盡,而應該努力凸顯個性,越是自主創新產品,越是尋求差異性,就越有生命力。
跳起來才能領略別人看不到的風景!《聲音》專欄內容上定位于報道省部級領導在公開場合的講話,追求一個“高”字,關注大局與大眾,講話沒有穿靴戴帽,不是“強調”、“指出”,而是選取那些見思想、見風采的精彩片段,風格定位上求“真”——真話、真情、真知,這些言論不乏權威性、思想性、親和力,為此深得讀者廣泛贊譽。聲高沒有和寡,幾乎篇篇“聲音”都被報刊網絡轉載,部分“聲音”還被中央有關部門收錄為輔導教材內容,還有的被外媒轉載摘播,贏得積極評價。
站在這里就是責任
2008年7月3日,8點。案頭的鬧鐘響了,胡果在鍵盤上輕輕敲下最后一行字:“2008年,不僅將中國人民戰勝自然災難的不屈奮斗寫入史冊,也將中華民族精神力量的空前提升,標注成珍貴的民族記憶,熔鑄為民族復興的里程碑。”就在4天前,時任中共中央總書記胡錦濤發表重要講話,概括歸納了“二十四字”抗震救災精神。隨即,中央領導要求《人民日報》就此趕寫一篇有分量的“任仲平”文章,7月4日見報。
任仲平,即“人民日報重要評論”的諧音,胡果是寫作小組成員。7月1日,正在山西出差的胡果接到命令,冒雨驅車7小時趕回北京。一坐下就開始找資料、想提綱,一直處在一種亢奮狀態。平常可以精雕細琢,現在是戰時,必須分秒必爭。渴了喝口水,餓了啃面包,40多個小時,一眨眼過去了。奇怪的是,交完稿后毫無困意,干脆拿過稿子,一個字一個字又過了一遍。
7月4日,胡果參與起草的“任仲平”文章《凝聚起民族復興的力量》在《人民日報》頭版見報。當晚,新華社全文播發,全國100多家報紙刊登,130多家網絡轉載,為奪取抗震救災全面勝利奠定了輿論先聲。
這樣的“急行軍”,對胡果來說已不是第一次。2003年抗擊非典關鍵時刻,參與起草“任仲平”文章《筑起我們新的長城——論抗擊非典的偉大精神》;2008年抗震救災關鍵時刻,參與起草“任仲平”文章《災難中挺立偉大的中國》……一篇篇力作,讓讀者“從中讀出了民族脊梁”。“前所未有的風險考驗,升華為共同的民族記憶。我難忘,作為一名媒體人,我以自己獨特的方式參與了這一切。”
改革開放前,中國社會的基本社會結構是兩個階級(工人階級、農民階級)、一個階層(知識分子階層)。伴隨著改革開放的發展,新社會階層從無到有,嶄露頭角。作為政治新聞版主編,胡果一直在關注新社會階層產生和壯大帶來中國社會結構的深刻變化。黨的十六大就提出了“新社會階層”這一概念,但有關其特征、范圍的科學界定,有關其作用、訴求的正面描述,有關其對中國經濟社會影響力的客觀判斷,卻鮮見報端,這個正在崛起的重要群體,只能在民間的紛紜議論和揣測中,模糊著面目和身影。胡果主持策劃,在政治新聞版醒目推出系列報道《新階層,身影日漸清晰》,勾勒了新階層的定義、特征、產生的背景及意義,介紹了黨和政府促其健康發展的政策方針和措施,作出了新階層是“中國經濟社會發展的一支重要力量”的判斷。這組報道及其后續報道《新階層怎么看自身》、《讓新階層走向成熟》,進一步拓寬視野、深化認識、統一思想。報道激起強烈反響,境內外輿論高度關注,新華社就此專門編發了《國內動態清樣》。
一時間,“新階層”成為時政熱詞。4個月后,十七大上,新階層作為一個群體走進人民大會堂,成為中國政治文明進步的一個標志。隨后2008年全國兩會上,“新階層”成為與會記者追訪的熱點。籍由《人民日報》的一組報道,一個變革時代涌現出的新的社會群體這么快為公眾所認識、關注,撥開此前眾說紛紜的重重迷霧,讓胡果深深感受到職業的使命感。
這是一次考驗,考驗黨報工作者的政治敏銳,也考驗政治勇氣與擔當。很少有人知道,那些夜班,胡果的衣兜里揣著預先寫好的一份“檢查”。當然,最終一路綠燈,“檢查”沒有派上用場。事后,胡果笑言:“看來,今天這個時代遠遠走在了我們前面,我們對它的認識需要提速!”
新聞守護者永遠在路上
1992年,胡果從中國人民大學新聞系畢業走進人民日報社。她跑過經濟新聞,做過文化編輯,當過時政記者,從事過對外報道,一回回奔赴新聞發生的第一現場,為樸素的新聞理想前行著。
“這個職業,讓我走遍了大江南北,深入到很多平時去不了的地方,了解了我們的人民、我們的時代。我采訪過很多的人,他們既是我的報道對象,同時也給了我很多人生的啟發。1996年,我隨海外版南昆紀行采訪組,從柳州走到昆明,常常就住在工地上,夜里聽著老鼠的叫聲入睡。記得在米花嶺隧道,碰見了隧道局一位叫譚曼怡的副總工程師——她給我倒了一杯水,自己的面前沒有放水杯,她說工地上女同志少,方便的問題最不方便,幾十年已經習慣了少喝水,不喝粥。我遞給她名片,她笑著對我說抱歉,一輩子追著新線跑,要留下個固定的地址還真難。她說得很隨意,但給我的震動卻一直留到今天。”
腳下的泥土有多少,心中積淀的真情就有多深,記者的路就能走多遠。在行走中,胡果苦中有樂,苦中求樂,更重要的是,“沉下去,觸摸了我們的時代”。從業以來,胡果8次榮獲“中國新聞獎”,然而直至今天,她依然覺得自己是一名新兵,每次在名字前寫下“本報記者”四個字,都有一種從頭開始的新鮮和鄭重。
2005年,胡果擔任新創辦的《人民日報》政治新聞版主編;2010年起,任總編室副主任。總編室,承擔著《人民日報》要聞、新聞的編輯、策劃、安排、把關任務,是報紙出版的總樞紐、總閘門。“編輯是個奉獻的崗位,也是個成長的崗位。做記者的時候,腳板活動的半徑大些;做編輯,出不去了,思維的半徑卻開始擴張,對聽覺和視力的要求也高了。”在這個特殊的崗位,胡果一呆十年,時時刻刻,點點滴滴,感受著政治意識、大局意識、責任意識。
覺得累嗎?會倦怠吧?胡果說,這是個奇妙的填字游戲,當你在“業”字前面填上“職”字,你會去掂量、去計較;當你在“業”字前面填上“事”字,所有的苦就都成了樂。
2008年,胡果榮獲第19屆“中國十大杰出青年”,2009年獲“全國五一勞動獎章”,她還是中宣部首批“五個一”工程優秀文化新人。九屆全國青聯委員,十一屆全國青聯新聞出版界別副主任委員,走進這個大家庭,胡果格外關注青年事業,為青年發展與進步盡心出力。面對榮譽與責任,胡果始終清醒:“每個人的成長,都緊緊依托著你的崗位、你的時代。一棵小草,長在平原上就一二十公分,長在青藏高原,一下子就有四五千米的海拔。不是我們高,是平臺在托舉和支撐。”
采訪歸來,穿越街巷時聽到正在播放熟悉的《三百六十五里路》:“……踏上遙遠的路途,滿懷癡情追求我的夢想,三百六十五日年年地度過……”不由得忘情地和唱起來。金臺夕照固然風景不再,但當下最美的風景其實是金臺路這里的人,是那些日日夜夜甘心守護著“一畝三分地”的新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