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克秀
眾所周知,伽利略·伽利萊是意大利文藝復興時期偉大的物理學家、數學家、天文學家,他奠定了近代實驗科學的基礎,做出了許多科學貢獻。尤其是小學語文課本上《兩個鐵球同時著地》的課文讓我們對他印象深刻。然而在這些光輝形象的背后,他作為一個普通人,一生卻非常依戀他的長女瑪利亞·切萊斯特修女。
在17世紀,整個歐洲都盛行學者獨身的風氣,伽利略也不例外。然而,他有一位穩定的情婦——瑪麗娜·甘巴,這也是公開的秘密。兩人保持情人關系約12年,直到甘巴嫁給喬萬尼·巴爾托盧奇為止。其間,伽利略與瑪麗娜育有兩女一子,大女兒維吉爾尼亞、二女兒利維亞以及小兒子溫琴齊奧。
一方面因伽利略擔心自己的兩個女兒都是私生女,不屬于“淑女”行列,在出嫁時會被嘲笑;另一方面,按照當時的社會風氣,一位姑娘若要出嫁就需要相應的嫁妝來抬高其身份,而年輕的伽利略僅靠在帕多瓦大學講授數學為生,手頭拮據,一時難以擔負女兒們的嫁妝。所以,維吉爾尼亞與其妹妹在13歲左右就被父親送入了馬太奧女修道院,分別成為瑪利亞·切萊斯特修女與阿爾坎杰拉修女。
像修道院的其他修女一樣,瑪利亞·切萊斯特修女過著苦行的生活,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祈禱,早上吃過一點點面包就開始了一天繁雜的工作,打掃衛生、針線女工等,然后再祈禱、再休息,沒有任何娛樂活動,周而復始,生活枯燥。所以,性格開朗活潑的少女阿爾坎杰拉常常悶悶不樂,經常生病,或者說“裝病”。但性格沉穩安靜的切萊斯特卻心甘情愿地接受這種乏味的生活,視上帝為靈魂的唯一拯救者。
切萊斯特雖然被父親伽利略送到了修道院,不能朝夕相見,而他們之間的親情非但毫無隔閡,反而因為頻繁通信而日漸篤厚。對伽利略而言,在生活、工作上,切萊斯特就像是一位離不開的朋友和助手;在家庭關系上,她是伽利略與其弟妹之間的交流紐帶;伽利略深深依戀他的女兒,堅持死后與女兒葬在一起。
雖然切萊斯特不在伽利略身邊,但她是父親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朋友”。聰明、善解人意的瑪利亞從一開始就獲得了父親伽利略百分之百的信任,被視為他的朋友。盡管瑪利亞還是十幾歲的孩子,對科學研究一竅不通,但伽利略仍頻頻將研究成果展示給她以分享他的喜悅。或許是耳濡目染的顯著作用,切萊斯特后來對科學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經常與父親探討此類問題,更是升級為父親的“摯友”。伽利略身體有頑疾,經常性發作,每次纏綿病榻時他就會像小孩子那樣發牢騷,寫信給瑪利亞傾訴自己生病的苦悶以尋求安慰,這時,切萊斯特總會尋找到恰當的字眼來讓他安心。例如,根據信件記載,在1623年夏季,伽利略由于工作調動遷居佛羅倫薩,初來乍到的他水土不服,食不甘味。為了能讓父親進食,切萊斯特絞盡腦汁。她不僅親自費時費力地做了一種小魚形狀的杏仁蛋白軟糖寄給他,還想方設法湊得了幾顆李子來給他開胃。
切萊斯特還是伽利略工作中的得力助手。伽利略由于抱病只能躺在床上寫作,導致其著作的字跡小而潦草,不好辨認,出版商對此很有意見。為了讓父親的著作能夠順利出版,切萊斯特便自愿擔負起抄寫員的任務,為他工整地眷抄文件,她常常抄寫到三更半夜,累得腰酸背痛,但卻沒有任何抱怨。
切萊斯特是伽利略的重要精神支撐。伽利略的著作《對話》被教皇烏爾班八世認為其內容違背教義,需要進行嚴格審查,故他對此萬分苦惱,郁結于胸,而其唯一能夠獲得精神支持的來源便是他的長女切萊斯特。根據兩人的往來信件資料,當時如坐針氈的伽利略甚至養成了一種習慣,如果切萊斯特沒能及時回復信件來安慰他,他就會憤怒地責備她。切萊斯特曾如此安慰自己的父親:
“最親愛的父親大人,現在是您最需要利用上帝賜給您的那種深謀遠慮的時候了。您要以您的宗教信仰、您的職業、您的年齡所要求的那種精神力量來承受這些打擊。既然您憑借自己的廣泛經驗而充分查知了這個悲慘世界上萬事萬物的虛妄與無常,那么您就不必過分重視這些風風雨雨,而是要心存希望,想到暴風雨很快就會過去,并把自己的許多憂愁苦惱變為許多賞心樂事。”
在長女切萊斯特的支持下,伽利略高度繃緊的神經得以緩解。當然,機智的切萊斯特很清楚只有精神上的安慰并不能幫助父親解決燃眉之急。所以,當伽利略的朋友們打算銷毀可能使其受到牽連的證據時,切萊斯特很果敢地協助他們對伽利略的著作選擇性地加以剪輯,由于處理得當,羅馬教廷并未發現伽利略的著作有何不妥之處,故而伽利略又逃過一劫,沒有被重罰。
在親情方面,切萊斯特在伽利略的家庭生活中不僅僅是長女的角色,更是承擔起了弟妹與父親之間交流的橋梁。妹妹阿爾坎杰拉修女與父親的交流都是通過切萊斯特的書信進行。她們唯一的弟弟溫琴齊奧雖然年少時性情乖戾、揮霍成性,但切萊斯特依然秉持著成人之美的高尚道德,盡力緩和他與父親伽利略之間的緊張關系,為他爭取一些好處。
例如,切萊斯特看到弟弟的襯領舊了,就曾委婉地向父親提議給溫琴齊奧重新買一副新襯領,雖然當時伽利略的手頭并不寬裕,與兒子的關系也不佳,但他仍舊遵照女兒的提議照辦不誤。后來,當伽利略脫離危險、被獲準軟禁在家安度晚年后,切萊斯特的身體已經很虛弱了,但聽聞弟弟一家人居無定所,她又無私為弟弟向伽利略求情道:“把買房子的錢給他們,如果不是全額,那至少也是可觀的一筆,這不僅是您對他的愛……”最后,伽利略接受女兒的建議,給兒子買了一棟小公寓。同時,得益于此,伽利略在晚年也受到了兒孫無微不至的照顧。
然而,天不假年,年輕的切萊斯特還未來得及與父親好好團聚就被惡疾奪走了生命,而伽利略深深依戀他的長女,死后也要與女兒在一起。
伽利略還被關押在離家千里的錫耶納時,切萊斯特就已經疾病纏身,但她仍舊堅持與父親通信,且一如既往樂觀地安慰父親。然而,當伽利略獲準在家服刑,以為自己可以享受天倫之樂時,切萊斯特卻患上了嚴重的痢疾,已經變得虛弱不堪了,在伽利略僅僅回去六天之后便不治而亡。她去世后,伽利略傷心失望了很久很久,甚至一度精神不濟、臥床不起。他的一位朋友阿瓊蒂曾評價他們的父女之情道,“我知道你們父女之間的感情,我知道你的女兒天生出眾的才華、智慧、謹慎和善良,我也知道沒有人像她那樣始終是你在苦難中獨一無二的溫柔的安慰者”。
切萊斯特去世后被埋葬在當地的教堂,但后來伽利略去世后,遵照伽利略的遺囑,切萊斯特的棺材就與伽利略的棺材一同被安葬,這足以表明伽利略對長女深深的依戀之情——死后都要與長女依靠在一起。后來,人們在將伽利略的墓穴移動至圣科羅切大教堂時發現了這一秘密并大為震驚。然而,時至今日,在受萬人瞻仰的伽利略墓上依然沒有任何碑文說明那里還埋葬著切萊斯特,雖然她的確棲身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