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秘平壤

鐵幕當然還是緊閉的，但至少它開始試圖松動，并留出一只鞋的縫隙，外人只能從中蠡酌管窺。跑鞋對于完成第二屆平壤馬拉松賽似乎更有幫助。這也是親身感受這個地球上最為封閉國家的罕見機會。我們對這個生活著2400萬人口的神秘國度又有多少了解呢？不太多，顯然這也不是在朝鮮國家旅游局的導游帶領下，花上60小時就能夠完成的事情。但我在奔跑的同時努力睜大眼睛，避免輕易地被專為600名外國跑者而裝扮出的假象所蒙蔽。

去平壤參加跑步比賽的想法始于一年前，當時我讀到一些有點陰謀傾向的故事。秋天時我和一家平壤授權的旅游公司取得聯系，顯然記者的身份無助于我得到簽證，索性我在職業一欄中填上了語，她和瘦瘦的導游李先生在海關前等著我們。夜幕降臨時，十幾輛嶄新的大巴載著我駛往平壤，從機場到市區需要半個多小時的時間。

平壤的公共照明和交通設施幾乎是不存在的，只有墻上的歌頌金日成和他的兒子金正日的壁畫有著些許的光亮，這里看起來就像是氣氛沮喪的鄉下。行程的末尾，我們見到一些士兵以及幾個騎著自行車的市民。我們問礎熙是否可以拍照？“在羅馬就要像羅馬人一樣（指入鄉隨俗），要表現出尊重和禮貌，除了不能拍攝士兵和正在施工的建筑外，其他都可以?！笨梢耘膰翌I袖的巨幅畫像么？“可以，但前提是必須要把領袖的形象拍完整?！?/p>

Yanggakdo酒店有47層，位于大同江的中心，是我們此行的駐地。前往酒店前，我們熟悉了位于市中心的部分賽段。平壤的街道筆直寬闊，行人稀少。街兩旁都是有些褪色的千篇一律的蘇維埃式的建筑物，行人的穿著都很樸素。突然，金日成體育場出現在眼前，它旁邊就是平壤凱旋門，“它比巴黎的還要高十米。”李先生強調道。比賽的路線似乎很容易，地勢平坦，隧道前有幾個坡，然后是一座橋。一條現代化的街區燈火通明，這讓我們很吃驚，它的存在也給我第一感覺中冰冷的平壤帶來了一絲溫暖。

酒店的舒適程度讓人滿意，導游收走了我們的護照和簽證。疲勞的電梯延緩了入住的過程，它只在第4和第6層停留，關于第5層則有很多流言。

周日的早餐很合西方人的胃口，我們還品嘗了朝鮮泡菜。7點40，大巴把我們載到了體育場，看臺上已經有了上千名觀眾。我們遇到的成年人，或靦腆地打個招呼，或眼神冷漠，孩子們更活躍一些。比賽過程中朝鮮官員告訴我們相機或是攝像機是被允許的。距離開始前幾分鐘，體育場幾乎座無虛席，每個看臺都有專人用揚聲器發號施令，活躍氣氛。每位觀眾都配發了方形紙板或是小喇叭，他們發出了越來越大的噪音。從我們熱身的跑道上望去，聲勢駭人，不少選手開始拍照或是自拍。當天的氣溫在6-7攝氏度，是跑步的理想溫度。

看看參賽選手們的身材和裝備，我很快明白了他們并不在乎參賽成績。我和安迪、尼克兩個英國人聊了聊，幾周后他倆在烏干達舉行了一場院里，一切都太安靜，太干凈，只有那個滿手是泥的高興得跺著腳的5歲男孩讓我感到了一些生機。

結隊跑過最初的幾公里后，我們到達第一個補給站，一百多米的距離里擺著一些簡陋的小桌子，只在我們示意的情況下，年輕的姑娘們才會把瓶子里的水倒在紙杯中遞過來。比賽路線的標識也不夠明顯，它們會被掛在某棟建筑的三樓或是金日成大學的校園里。

在第二圈行進到一半時，幾名訓練有素的朝鮮跑者相繼超過了我。朝鮮的專業運動員要比我們這些外國業余選手更晚出發，他們的裝備雖然有些過時，但對待比賽極為認真。當地的媒體也駕車全程跟隨。我照了幾張照片，沒跑多久，一隊6-15歲的孩子們也把我超越了，他們是朝鮮的長跑希望，參加10公里組的比賽。外國選手中參加馬拉松的并不多，到了最后兩圈時，選手已寥寥無幾。此時溫度已經上升到15度，平壤的空氣要遠比北京純凈。

補給站的出現如雪中送炭，幾根香蕉彌補了我在能量上的消耗，來自路邊高中生“hello”或者“whats your name？”也打破了周圍的沉默。我在平壤跑馬拉松也需要控制體能分配，避免遇到32、33公里時的體能墻。我看到一些對手開始減速，即便稍微有些坡度的上坡也讓人難以克服。當我第四次經過清流橋時，已經跑了35公里，我決定步行休息3分鐘。在補給站的桌前，我和一名日本的選手聊了一會兒，然后一起向最后的7公里沖刺。當我跑完40公里，進入金日成體育場時，場內正在進行足球比賽，在5萬人面前，我攝像了幾秒鐘，然后跑完了全程，可以確定的是比賽距離不足42.195公里。

一名志愿者熱情地為我送上了毛巾，我和幾名選手擊掌致意后，走向了看臺。我并沒有感到特別疲勞，但對自己的成績很吃驚：3小時39分鐘。這比我預想的要快得多。一名沒有被沒收GPS手表的美國人證實了我的懷疑：這次比賽的全程為40.7公里……第二天導游把完賽證書發給我，上面并沒有提到距離問題。同樣，官方也沒有證實在最后幾公里時有清掃車把幾名快超過4小時關門時間的選手載到體育場的傳聞。看臺上那些久經沙場的老跑者們承認平壤馬拉松給人的感受是獨一無二的。頒獎儀式后我們返回酒店時，看到幾千人在一塊狹小的草坪上野餐，還看到幾百名士兵在蓋房子?！爸苋沾蠹叶夹菹?，但還是有很多志愿者愿意為國家勞動?！睂в芜@樣告訴我們，但她的話顯然沒什么說服力。

在平壤度過的60多小時里，我們沒有任何接觸的政府人士，邀請我們去2014年6月建成的現代化水上公園去恢復體能：蒸氣浴、土耳其浴、帶浪泳池應有盡有，酒吧還出售可口可樂，這在朝鮮任何地方都是買不到的。在這里玩的朝鮮人對外國人的到來已見怪不怪，但孩子們還是會感到陌生，最小的孩子還會躲到父母的懷里。我們試著和這些人用英語溝通，未果。晚上朝鮮政府在羅馬尼亞駐朝鮮大使館舊址的外交俱樂部宴請我們。晚宴后我們回到酒店，在頂層的酒吧里閑聊，歐元、美元或是人民幣都可以使用。第二天一早，頭要比腳更疲勞，但我決不能錯過參觀平壤的活動。豎立著的金日成和金正日的銅雕像，巍然聳立的主題思想塔，隨處可見的戰爭博物館，過于豐盛的食物構成了這個國家現實生活的一部分。

我們每次希望看看普通商店或是去大街后面小巷轉轉的要求都會被李先生以“這不在計劃里”的理由所拒絕。哦，有次例外，我們在一所高中里和學生了踢了會兒足球。但我們既不能合影，也不能交流。我們雖不能彼此了解，但至少走近了些。通過體育，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