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小鴨

張瑜

我對鳥類的癡迷要歸于最初和鴨子的結緣，想來那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之前，我超級膽小，雖然偶爾也會和小伙伴們去捉蜻蜓、螞蚱之類，但必須是一下子捏住翅膀和腿，否則對方一掙扎我就會慌忙撒手。而一次上學路上被大公雞追的經歷更是讓我對家禽產生了嚴重的陰影。直到12歲那年，這樣的狀態才徹底改變。

那年清明后的一個周日，美術班下課后，我回家路過農貿市場，清晰地聽到里面傳來類似小鳥鳴叫的“吱吱”聲。順著聲音的方向找去，原來是兩筐黑色的雛鴨。它們個體非常小，只比鴨蛋稍大些，相互擠在一起。作為一個城市里長大的孩子，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雛鴨，當即就被它們可愛的樣子迷住，產生想養的念頭，找同學借錢買了兩只。

但怎么把它們帶回家呢？我發現它們并不會安分地待在塑料袋里，會一直不停地往外蹦。不過一旦我用手捂住它們，它們就會立刻安靜，然后蜷縮起來。最后，我只好將兩只雛鴨放在口袋兒里，一手捂著它們，一手扶車把，慢慢地騎回家。嚴格來說，這樣做非常危險，畢竟我個子不高還騎著最大號的自行車，一旦有突發情況，很容易失控。

剛到家，我就迫不及待地找來臉盆裝滿水，把小鴨子放了進去。小鴨子下水后，立刻開始兩腳劃水，非常自如地游了起來。過了一會兒，我注意到一個非常有意思的細節：當它們用左腳快速梳理左側下巴的毛時，右腳會向后伸直，而用右腳做這個動作時左腳也同樣會伸向后方。我覺著非常“神奇”，想不到這么個小東西竟然有如此“復雜”的行為，進而更有興趣要去細致觀察它們的行為。

然而，好景不長，第三天天氣比較陰冷，放學后我像往常一樣，打盆水把鴨子放進去，然后就去買東西了。等我回來時，眼前的情況把我驚呆了：大一點的那只正站在地上發抖，而小的那只則躺在了地上，身體偶爾還會抽搐一下，最后慢慢地閉上了眼睛。鄰居跟我說，當時看到這只在水中不對勁就趕緊給拎了出來，但最終還是沒有緩過來。

在接下來的一個星期我都陷于悲痛之中，向有經驗的人詢問才知道：這么小的雛鴨一定要做好保溫，而且絨毛的防水性較差，如果天氣不好，長時間待在冷水里，體質不好的個體很容易突然發病死亡。

更悲慘的是，一個多月后，由于父親一次疏忽沒有蓋好鴨籠，另一只小鴨子“離家出走”了。兩只鴨子都離我而去，讓我極度消沉，以至于那個夏天，我每天都要去看胡同里別人家養的鴨子來尋求安慰。

轉眼過了年，鄰居又送給我兩只雛鴨，我吸取了前一年失敗的教訓，這次養起來還算順利。短短兩個月，它們就和成年鴨子差不多大了，身上也開始長出羽毛。家里的臉盆每次只能放一只進去站著泡澡，而沒法游泳。

剛放暑假，我就立刻把它們帶到海河中去游泳。結果，第一次下河，它們就糗態百出，放到水里后兩腳就拼命地向下蹬水，好像生怕自己沉下去，完全不見了小時候在水中的那份從容。無奈，我只好將它們拎上了岸，其中一只更是讓我失望，竟然嚇得腿腳抽筋，不能正常走路，好一會兒才恢復。看來，即便是天生就有的技能，如果沒有持續鍛煉和應用，同樣也會荒廢退化。就如同嬰兒生來就會在水中憋氣游泳，對水也沒有恐懼，但如果之后沒有堅持下水，大了以后就會對水產生恐懼。我決定，要通過鍛煉幫助它們把丟失的技藝找回來。

這之后，我每天都帶它們到河邊去接觸水，不過并不強制它們下深水，而是任它們在河灘邊吃喝邊玩耍。很快，兩只鴨子就對深一些的水消除了恐懼，開始嘗試著游幾下再上岸。一周后，它們便能完全無障礙暢游了。

有一天，它們在水面不停地拍翅玩耍，突然，一只鴨子一下子鉆到水下，然后從兩米外的地方冒出來，接著又鉆下去，另一只看到后也跟著鉆了下去。就這樣，兩只鴨子捉迷藏似的，在水上水下不停地追逐了五六個回合，最后雙雙浮出水面開始梳理羽毛。這著實把我看呆了，不禁想：難道它們下水捉魚去了？

當時，我也把這個情況向一些人求證過，很多人更愿意相信它們是鉆到水下捉魚去了。而當我問到為什么沒看到它們叼著魚上來時，有人給出的解釋是它們在水下就把魚吃了。從平時給它們喂魚的情況看，我總覺著鴨子的扁嘴并不太善于吞咽大點的魚，而且它們每次下去就三五秒鐘，很難相信這么快就能捉到魚并吃掉，所以我覺著捉魚這個解釋有些蹊蹺。

類似“它們是到水下去捉魚了嗎”這樣的疑惑，在養鴨子的過程中經常會出現，為了找到更為滿意的答案，我開始查找書籍。慢慢地，我開始了解了一些鴨子的生物學知識，家鴨原來是由綠頭鴨馴化而來，它們洗澡時候潛水只不過是一種玩耍。野鴨也并不只有綠頭鴨一種，而是包括很多類群，還有專門潛水拔草吃的潛鴨和潛水捕魚的秋沙鴨，這真讓我大開眼界。

除了翻閱更專業的書籍，我同時還會到野外觀察野鴨的生活。這期間，我也接觸到了其他形形色色的鳥類，發現它們同樣美麗而神奇。就這樣，我和鳥類的距離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想更深入地去了解它們，這也順理成章地成為我之后走上學鳥之路的一個主要原因。

張 瑜 北京師范大學生態學研究生畢業，研究鳥類學，先后參加過全國重點城市鳥類市場貿易鳥類調查、河南董寨保護區鳥類考察、天津濕地水鳥調查、內蒙古達里諾爾保護區鳥類考察、江西機場鳥情調查等。參與編寫《常見鳥類野外識別手冊》《野外觀鳥手冊》《北京鳥類圖鑒》等，現任《中國國家地理·博物》雜志插圖編輯。

責任編輯 陳土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