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敏


他是出生在韓國的孔子嫡傳第79代后人;
他在西安成立農業科技公司,著力推廣生物科技;
他贏得了中國女人的愛情,成為中國的女婿;
他回歸綠色鄉土,甩開臂膀去做一個現代化的農民……
初見孔明,是在西安臨潼區斜口塬上的一家名為三炫農莊的地方。
占地40余畝的十余座現代化蔬菜大棚錯落有致,雖說已是寒冬料峭,但溫暖的大棚里卻春意盎然,郁郁蔥蔥。孔明便是農莊的主人。
孔明屬豬,今年44歲,來自韓國。雖然已來中國多年,孔明的中文依然說得猶猶豫豫,結結巴巴。不過,并不影響他與記者的交流。
孔子第79代后人
孔明的韓國大名是孔進植,“孔明”是他來中國后中國朋友幫他起的中文名字。
作為孔子嫡傳第79代后人,孔明從小就對中國有著濃厚的興趣和向往,幻想著終有一天要去中國走走看看。家里人也很支持他的想法,讓他利用業余時間系統補習了中文。
大學里,孔明學的是土木工程專業。“但我出生在韓國的鄉村,自小就對泥土有著割舍不了的親情。”
十年前,孔明來到中國,走了許多地方。一個偶然的機會,他經朋友介紹結識了韓國釜山大學生命科學專業的教授們,他們所研制的生物農藥正在實踐推廣中,便委托孔明與位于西安楊凌的西北農林科技大學取得聯系。陜西當地有著相當豐富的苦參堿、川楝子等資源,都是制作生物農藥的原材料。
孔明一邊奔走在兩所院校之間,起著相互交流的橋梁作用;一邊在遼寧盤錦、山東萊西、安徽黃山、河南信陽等地與當地政府合作,推廣韓國研制生產的生物農藥,并建立生物農藥示范園區。
由于生物農藥的推廣應用環節十分細致繁瑣,需要不斷奔走于各地的田間地頭,時間上的耗費十分驚人,于是,孔明決定開設一家公司,以便能夠集中精力做各種相關數據的統計與研究。
2013年5月,孔明開辦的韓國獨資高新技術農業企業—西安三炫農業科技有限公司正式成立,注冊于西安市高新技術產業開發區。
據孔明介紹,他的公司致力于先進農業技術的開發及應用,主要業務分為兩大板塊:一是植物源生物肥料和生物農藥的研究、開發及銷售;二是使用植物源生物肥料和生物農藥,進行有機蔬菜及水果的種植。
與此同時,孔明在距離西安市區20公里的臨潼區斜口塬上包租了40余畝土地,種植有機果蔬,取名三炫農莊,了卻了他多年來“回歸綠色鄉土” 的一個夙愿。
兩種文化的碰撞
三炫農莊建成短短的一年多時間,便成了遠近聞名的“綠色果蔬基地”,更成為許多人心目中的觀光農莊。
每到周末,農莊里人流不斷,一座巨型的暖棚變成了會客廳。農莊自產的有機蔬菜體驗餐,已經預定到一個月以后。
這下可忙壞了孔明的中國妻子、西安電視臺資深主播劉汐。
“我倆白天一邊下地,一邊為客人們做飯燒菜,下午我再回臺里上節目,忙活得一到晚上,隨便坐哪兒都能睡得著。農莊這么快就火了,得到那么多人的認可,打心眼里開心。”劉汐笑著說。
在韓國,非常講究用敬語,無論是家庭里還是工作中,都不能直呼其名。韓語中“你”這個詞匯是不存在的,父母與成年子女、夫妻之間,都以 “孩子他爸、孩子他媽”等等來稱呼,絕不可能像中國人之間那樣直呼大名或者“你你”怎樣怎樣……
與孔明幾次前往韓國,讓劉汐感受到了兩種文化的碰撞給她帶來的震撼。“韓國歷史上曾是咱們中國的附屬國,中國的傳統文化深植于韓國人的血液之中,而我們好像把許多優秀的文化都拋棄了,浮躁的就像明天世界末日就要來臨似的。”
劉汐說,她在韓國看到的,根本不像如今韓劇中所演繹的那樣,男人兇悍無理、女人咋咋呼呼。男人們即便不是紳士,也都崇尚紳士的溫文儒雅,禮貌待人;女人則大多小鳥依人,按部就班地做好自己每天的分內事。
“在韓國家庭中,男人可以在外是廚子,但回家是不被允許下廚房的;女人則三從四德地敬老愛幼,做個賢妻良母。這是被人尊敬的前提條件。多次去韓國,耳聞目染中好像喚醒了我的母性,也讓我決心改掉惡習,想去做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女人。”
在農莊里,素面示人的劉汐,與熒屏上光鮮亮麗的她根本對不上號。她無暇靜靜地坐著接受采訪,記者得跟著她下地摘菜、淘洗、裝盤、掃地……完全一副韓國主婦的形象,讓人難以相信她是眼下中國白領階層的一份子。
“我倆壓根就是忙碌命,雖然雇用了人手,但重要工作誰也不放心誰,都要親力親為。”劉汐對記者說。
劉汐的變化,讓她的好友馬躍對韓式文化有了更深的體會。
“他們送客時的真誠不像咱們往往是做出來的,他們會恭敬地站在門口目送你直到消失,那種仁厚讓人倍受感動。”馬躍說,“我是他們的常客,兩人給我留下最深刻的印象是他們對食物的敬畏之心,吃飯吃得一粒米都不剩,節儉節約已經深入骨髓,我們的確需要惡補中國傳統文化這一課。”
成為中國的女婿
聊起韓國丈夫孔明,劉汐便少了一份傳統女性的矜持,多了一份熱戀少女般的狂喜。
兩人的相識,是在一次朋友間的聚會上。“那次聚會,他就坐在我的對面,一直目不旁視地頷首微笑著,當時我暗自思忖,這個男人要是個單身該多好啊。”
酒過三巡,有朋友對他倆說,你倆都是單身,不妨下來接觸接觸。“上帝啊!如我所愿,他真的也是單身?當時我就心花怒放啦。”劉汐的興奮溢于言表。
兩人的第一次約會是在臥龍寺開始的。隨著時間的推移和交往的深入,劉汐在孔明身上發現了愈來愈多的優點。“高尚、質樸、寬厚、勤奮、自律、隱忍、低調、從不吹牛。你說,這世上還有像他這么幾乎沒有缺點的人嗎?他才真正稱得上是一個外柔內剛的男人。”
一邊做事一邊聊得開心的劉汐,談起丈夫眉飛色舞。“你去看看他的手紋,干凈得讓人都不敢相信這是一個中年男人的手。相比之下,我覺得自己真的配不上他。多年的獨自生活已把我練成了野蠻人,因為怕被欺負,常常以一副強悍的面孔示人。而孔明則是一個由內而外散發出柔情的謙謙君子,在他面前,顯得我太女漢子了,怎么辦呢?只能是慢慢改變吧。”endprint
中國是個講人脈、走關系的社會,作為電視臺節目主持人的劉汐,人脈關系不可謂不多,但韓國文化讓孔明絕不仰賴利用這種關系。他認為,合法正常取得公司注冊是天經地義的事兒,他默默奔走于各個審批部門之間,文化的差異和各種刁難,讓他吃盡了苦頭。
“但我不后悔,這是我來中國的一種體驗,人生本身就是來體驗各種不尋常的,男人該做男人的事,不能讓女人去替男人做事,那太不正常了。”孔明說。
自從和孔明相愛之后,劉汐在身心上的變化,讓她周遭的同事和朋友們頗感驚訝。她在西安交通廣播FM104.3電臺擔任主播的同事雨心說:“如今的劉汐從舉止、打扮、相聚飲酒的姿態上都像換了個人,她從韓國文化中吸取到了我們已經丟失的溫良恭謙讓,儼然已經成為一名溫柔、勤儉、耐勞的韓式主婦。她和孔明之間的愛意絕對不是秀出來的,完全是從她的內心溢出來的,你只要注意看他倆交流時的眼神,就會看到滿滿的都是歡喜。”
由于繁忙的田間勞作和諸多對外業務,兩人的婚事一拖再拖,直至2014年11月中旬,他們在忙完“西安首屆韓國辣白菜節”后,才抽出來半天時間去領了結婚證,韓國人孔明正式成為了一名中國女婿。
做現代化的農民
從土木專業到生物科技推廣,十年的歷程讓孔明產生頗多感慨。
“我小時候韓國還很貧窮,自上世紀80年代才發展起來。記得小時候國家給我們每個小孩發打蟲藥,因為那時候食品安全沒有保證,但現在已經很多年不發了。”孔明說,“這些年取而代之的是,韓國政府要求每人每年要定期接受身體檢查,如果沒有按期檢查,將來如果發現癌癥,就不能使用醫保。”
在孔明看來,食用有機食品十分重要,因為癌患者大多都是由于長期食用殘留農藥造成的。但是,他多次參加在楊凌舉辦的農高會,會展上前來咨詢生物農藥者眾,但成交者稀少,根本原因是化學農藥價格低廉,而生物農藥價格偏高,推廣仍存在一定的困難。
“化學農藥對人體、家禽的傷害是連鎖的,牛羊豬雞吃了會貽害人體,人吃了噴灑化學農藥的果蔬,其傷害就更加直接。而生物農藥由于是從苦參堿、川楝子、油菜花等植物中萃取,無毒,可直接入口。”孔明說,目前中國在生物農藥領域的探索有了長足的進步,但與韓國的無毒生物農藥相比,還存在著一定的差距,突破低毒這一關還有待進一步科研攻關。
交談中記者可以隱隱感受得到,孔明在對中國生物科技發展信心滿滿的同時,也不失現實的擔憂。他十分認可雜交水稻之父袁隆平的觀點,目前的中國農業正處在捉襟見肘舉步維艱的悖反時刻,為了糊飽肚子而糊飽肚子。人人都知道化學農藥和各類激素、添加劑的危害,但心有余而力不足。要轉變食品安全的觀念或許容易,但要從根本上解決13億人的吃飯問題就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
“這也是為什么在中國,老老實實按自然規律種植果蔬、飼養禽畜,不但沒有經濟效益,就連維持生存都很困難。如果按自然規律種植蔬菜,至少需要三個月周期,不僅外觀不一定好看,還容易生蟲。而使用各種激素和化學農藥,不僅賣相好看不遭蟲咬,且一個月就能上市了,其代價則是肚子飽了,癌癥卻不請自來。”
讓孔明極為納悶的是,一個13億人口的大國,不從根本上解決食品安全問題,卻鼓勵農民進城務工,撂荒了大片的良田,等到食品短缺風險一旦爆發,鋼筋水泥和汽車服飾能夠充饑嗎?
“我們在這里當農民的想法很簡單,依靠我的專長推動綠色生態理念,讓食品安全深入人心。因為我們堅信,不遠的將來,中國更需要的是支持生物科技的農民和純天然的食品。”孔明笑著說,“雖說我們的能力有限,但希望能夠起微薄的示范作用,從點到面慢慢鋪開,引導社會主流崇尚綠色飲食。就像買桶裝水曾經是不可思議的事兒,現在卻是普遍的現象。我們難以從根本上改變現狀,但良心讓我們能做多少做多少。這或許是因為我的血管里流淌著中國人的血液吧。”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