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 / 楊紅文
三走瀾滄江
文·圖 / 楊紅文

來營盤趕街的彝族婦女和小孩
從2005年到2012年七年的時間里,我采取分段的方式走完了瀾滄江在云南境內最精彩的部分。用“走”字,是因為我只能以一個旅行者的眼光來講述我看到的一切,希望能夠給像我一樣愛“走”的人做一個參考。
打開云南省的地圖,在云南西部有條瀾滄江,從云南西北邊的西藏境內流進云南后,一直向南經迪慶州、怒江州、大理州、保山市、臨滄市、普洱市和西雙版納州然后出境。仔細看地圖,瀾滄江從進入云南起,就有一條細細的公路一直伴隨著瀾滄江穿州入縣過鎮到永平縣的永保橋止。
很早以前,我就開始關注這一區域。因為在這崇山峻嶺之中,一條大江奔流其間,伴隨著大江的這條細細的公路連接著一個又一個充滿誘惑的地名:德欽、云嶺、茨中、白濟汛、石登、營盤、舊州等,2003年的時候“三江并流”區域被列入《世界自然遺產名錄》,但我還只能是遺憾地繼續在地圖上看著這條大江和這些地名。2005年春節期間,我有幸踏上了這片土地。之后又在2009年和2012年兩次繼續行走,每一次都有不同的收獲。
從蘭坪縣城出發,翻過埡口,一路下坡,汽車轉過無數個山彎,前方的峽谷中隱約出現了一條大江,瀾滄江邊到了,那么山坡上的那一片建筑自然就是鼎鼎大名的營盤鎮了。營盤這個很漢化,又有點軍事化的名字不知從何而來。從營盤順江北上進入維西,南下可達六庫和保山,西渡瀾滄江,翻過碧羅雪山就可到怒江的福貢一帶,真是一個四通八達的重鎮。峽谷中的集鎮本來就沒有多大,今天又正逢趕街,鎮上車水馬龍。衣著艷麗的彝族婦女,在一片灰色中很是搶眼。那裝束特別是頭飾,我實難描述,只能用一個“奇”字來形容。一個老漢,買了兩頭小豬仔崽,用繩子像拴狗一樣拴起,牽著回家。而繩子太長,兩個小豬崽跑前跑后滿街游玩。此情景又可用一個“妙”字來形容。
營盤歷史上有一位重要的人物——楊玉科(1838-1885年),白族,清朝著名的愛國將領,從軍后東征西討靠著自己的能力和戰功,歷任管帶、守備、游擊、參將、總兵等職,1875年署理云南提督。1884年率軍與法國殖民軍激戰于越南諒山,次年死于陣。楊玉科曾捐資在營盤創建了當地第一所學?!皽娼瓡骸?,并置辦田產作為教師薪金和學生筆墨紙等費用的來源,聘請內地教師,讓學生免費接受教育。在小鎮中心的一條小巷盡頭,矗立著一座三層樓的魁閣,在四周群山的掩映下,也顯不出挺拔。楊玉科創辦的“滄江書院”就在距魁閣不遠處。書院的建立,對邊疆文化的傳播起了一定的作用?,F在已改成了幼兒園,繼續為哺育下一代發揮著作用。

舊州境內的瀾滄江
我們順瀾滄江南下,兩岸群山巍峨,綿延不絕。一路欣賞著多變的云層,追尋著難以捉摸的陽光,伴著亙古不變的山峰,傾聽著江水發出的吼聲。汽車在公路上走走停停,不時避讓散步的牛羊。有些羊卻站在路中間,瞪著疑惑的眼睛望著來車,當車停在其面前,在牧人的喝斥聲中,它才老大不情愿地搖搖頭,“咩咩”兩聲慢慢走開。
傍晚,帶著滿眼的美麗景色,揣著一份極好的心情,我們來到了云龍縣表村傈僳族鄉政府駐地。
一夜無話。在蒙蒙細雨中醒來,吃過早點,閑逛于僅有的兩條小街之上。小鎮坐落在瀾滄江西岸一塊略顯開闊的平地上,與瀾滄江僅隔一條公路,東岸正對小鎮的是一面壁立的山崖,將小鎮擋得嚴嚴實實。就算天晴,也要10點多鐘才能見到太陽。不大的小鎮居然還有一個小廣場,在這峽谷之中確實顯得有點奢侈。廣場前的一面墻上,貼著表村的簡介和風光、民俗等圖片。細看,原來是兩年前這里舉行首屆傈僳族 “闊時節”時制作的。看來此地的闊時節決不遜色。用民俗帶動旅游,旅游再帶動經濟,已成很多地方制勝的法寶。

云龍縣表村鄉傈僳族村子
順廣場西面的石臺階而上,臺階很長,在兩腿發酸之時終于登上頂端。抬眼看,一派田園風光。原來,挾持著瀾滄江一路南下的大山,來到此地后,西面的山突然扭頭跑開,向西繞了一個半圓,在中間就留下了一塊難得的平地,一片村舍就建在西邊的山腳下。村中雞鳴犬吠,白云縹緲的山巒環抱周圍,其間阡陌縱橫,金黃的油菜一塊塊一條條地鑲嵌在碧綠之中。恰在此時,陽光從東面山巔穿透濃密的云層,呈條狀照射下來。村舍、田野依次沐浴在暖暖的晨曦中,水靈靈的鮮艷奪目。也就十幾分鐘,厚厚的云層又遮蔽了陽光,陰沉沉的氣氛又籠罩上空。
時間不早,今天必須走出峽谷,我們又驅車前行。
出表村沒走多遠,便出現了岔路。一條繼續沿江行進,是彈石路面,直達“永保橋”。另一條柏油路,通往六庫,進入怒江峽谷。
順江而行,江面也逐漸寬闊。在烏云密布,暴雨來臨之際,駛進了舊州鎮。舊州在瀾滄江峽谷里算是較大的集鎮,從西漢起至明代,一直就是云龍州治所,歷時千余年,故名“舊州”。明末崇禎年間因“以鹽課為要務”,州治才從舊州遷至瀾滄江以東沘江邊的雒馬井(今寶豐)。舊州的歷史,可能只有在瀾滄江西岸飛龍橋遺址的望江樓和山梁上的那幾棟老房子里,才能夠探訪到一些過去的痕跡。
吃過午飯,繼續趕路。過了“功果橋”,路面坑坑洼洼,再加上下雨,變得泥濘不堪。自然得小心駕駛,也就無心看景了,在天快黑的時候出了峽谷。人雖然是走出了峽谷,但心卻留在了里面。
2009年1月,我又來到營盤鎮,此次就是為了順瀾滄江北上而來。不知什么原因,我總喜歡在峽谷中行走,彎曲的河道和路面總不能一眼看到盡頭,對前方就總充滿希望,希望也總會在前方出現。
路面雖已是柏油路但極窄,每走幾百米,路邊都會修一個比路面稍寬一點的地方,可能是給兩輛大車會車用的。途中不時有一段段碎石土路,可能是因塌方沖毀了柏油路面。江兩岸的山脈高聳挺拔好像是想擠在一起,公路就被擠到了江邊,山峰只在頂部覆蓋著一些樹木植被,大部分的山坡裸露著土石,一直延伸到公路邊,公路之下是土坡和巖石組成的江岸。
第二天10點多鐘到了維登,此地屬維西縣,這一帶江兩邊的山脈退得較遠,兩岸出現了難得的緩坡,村舍點點、田地片片,一派田園景象。出維登轉瞬就到中路鄉,沒有停留繼續前行,遠遠就望見白濟汛層層疊疊的建筑。美國植物學家、人類學家、探險家約瑟夫·洛克博士,在上個世紀二十年代曾到過這里,他這樣描述:“我們沿著瀾滄江溯流而上到了白濟汛,在村中頭人的家中吃午飯。當他發現我的照相機時,希望給他照張相。我同意后,他大聲地,用命令的語氣向他的幾個妻子下達指示,要她們拿出絲綢衣服。他把絲綢衣服套在了他臟兮兮的衣服上,正襟危坐,似乎他是中國的皇帝。” 洛克沿瀾滄江邊的小路走了7天才到茨中。我們因時間關系,此行也只能到此。從白濟汛到德欽,只能留給下次了。還未進入維西縣城時,路邊一個村子旁有塊牌子寫著“嘎嘎塘”。

攀天閣盆地

葉枝同樂傈僳族村

快樂的年輕僧人
從嘎嘎塘我們左轉上了去攀天閣的土路。攀天閣,聽名字就知道在高處。汽車在塵土飛揚的山路一直盤旋而上,從瀾滄江邊海拔約1500多米一直爬升到2600多米,垂直落差達1000多米。
攀天閣有普米族、納西族、傈僳族等民族,一直以來都是放牧為生。在當地人的記憶里,種植水稻也就是百年左右的歷史。攀天閣盆地海拔2600多米,氣候寒冷,過去種植的稻種當地人叫“梭”,也就是黑谷,能適應如此氣候。但不能施肥,產量低,煮出飯來卻香氣四溢。現在種植的少了,只拿了做禮物贈送。從攀天閣往塔城方向而行一路都是下坡,至此便離開了瀾滄江峽谷。
瀾滄江從維西到德欽這一段是最險峻也最精彩的,葉枝小鎮的淡定、茨中村的葡萄酒和卡瓦格博的神秘,從物質到精神無一不在誘惑著我。
2012年2月我又上路了。過去“茶馬古道”從中甸(現為香格里拉)到德欽要翻過海拔4300多米的白馬雪山埡口,每到冬季白馬雪山埡口經常積雪,因瀾滄江峽谷海拔只有2000米左右,很多馬幫就改走維西沿瀾滄江峽谷到德欽,所以這條路也是“茶馬古道”的一個組成部分。
來到維西縣城已是下午,出城通往瀾滄江邊的公路大坑小塘異常難走,到了瀾滄江邊就新路老路交替行走,因天色已晚無心看景,總算在天快黑時到了康普鎮。
第二天一早離開康普鎮就一直走在新修好的公路上,前行7、8公里路邊出現一條碎石土路,路口立著兩根藏傳佛教風格的柱子,旁邊一塊牌子上寫著“壽國寺”。汽車沿土路向山上爬了3、4公里,路很窄,如有對頭車將很難避讓,快到山頂時駛入一個小村子。隔著圍墻就看到一座漢式三重檐攢尖頂閣樓式建筑,從側門進入寺前的院子。寺院正在修繕,堆滿了建筑材料,十多個藏傳佛教的年輕僧人圍在一起,走近一看他們在玩錘子、剪刀、布的游戲,厚重的深紅色僧袍掩不住他們愉悅的童心。
據悉,現存的這座寺院于清乾隆三十五年(公元1770年)遷至現址重建。后經多次擴建,形成現在規模,成為云南西北藏傳佛教噶舉派十三大寺院之一。
下山后沿瀾滄江而行一路景色怡人,快到葉枝鎮時,打聽到去同樂寨的路后就駛入一個峽谷,在峽谷中的碎石路上走了3、4公里后又呈“之”字形向山上爬了2、3公里,這時隔著山箐左邊的山坡上出現了一片村舍,繼續前行轉到了村舍的正面,這就是經常出現在畫冊和雜志上的那個原生態的傈僳族村寨。村舍全是木結構,連瓦片都是木制的,這家的房頂接著那戶的房腳一層層爬在山坡上,上下有十多層之多,左右也是十多間。在這陡峭的山坡上,這些房舍就這樣挺胸收腹地站立了不知多少年,不承想也就因此而揚名于世。
葉枝鎮不大,但這個名字讓我聯想到“枝繁葉茂”的綠意,放在“三江并流”核心區也倒恰如其分。一條狹窄的小街貫通全鎮,街兩邊店鋪林立,抬頭就能從店鋪上方看到云霧縹緲的山峰,好像隨時都在提醒著這是在峽谷深處。“三江司令府”坐落在小鎮的中心位置,葉枝王氏土司第九代傳人王嘉祿是最后一代土司,他繼承了祖上的業績,并得到進一步的發展達到了頂峰,他也是當地最有爭議的一位人物,隨著時光的流逝他的故事已埋沒在歷史的塵埃里?,F存的“三江司令府”是建成于清光緒年間的土司衙署,但只有北面的大門和一座碉樓還保存較好,里面的院落正在進行修繕。
次日進入德欽縣境后路就不好走了,有些地方簡直就像是在工地里行駛,一輛微型車陷在泥潭里造成堵車,通行后來到茨中橋邊已中午。
將車開過橋在橋頭休息,路邊一小賣鋪里一個身著藏裝的大媽問是否要葡萄酒,她這里賣10元錢一斤,比村里的便宜。還未進村,久仰大名的茨中葡萄酒就已經擺到了面前。茨中葡萄酒是一百多年前法國傳教士帶來的葡萄種“玫瑰蜜”在此種植,并用它釀造葡萄酒,現在的村民也用過去傳教士的方法釀造葡萄酒,據說這種葡萄種在法國都沒有了,但在云南的瀾滄江峽谷還有種植。順山路進入村里,遠遠就見茨中教堂的尖頂,一直沿村子中的小路將車開到教堂前的球場邊停下。
來到教堂門口,大門緊閉,敲開門后,里面站著一個矮個子的中年男人,他客氣地將我們讓進去,此人便是這一教區的神父姚飛。我也見過一些天主教堂和基督教堂,但這座教堂給我氣派和悠久的感覺,高高的穹頂,粗大的石柱,半圓形的窗子,彩繪雖已斑駁褪色,但過去一定是華美異常。
告別姚神父,我們來到教堂后的劉老師家的“茨中客棧”住下。在客棧的平臺上,半躺在椅子里,遙望著教堂的尖頂和對岸的大山。過去的傳教士們千里迢迢來到這里,在與當地宗教和文化的爭斗與融合中最終站穩了腳跟,這其中必然有著許多傳奇故事……
早上起來,天空中云層很厚,峽谷兩邊的山峰都被云霧籠罩著。因劉老師要到德欽縣城看兒子,搭我們的便車而行,我們也就多了一位向導。
離開茨中村,過江后駛上新路,走了7、8公里就到了燕門鄉政府駐地。聽劉老師說以后可能會考慮將鄉政府搬遷到茨中村。在進入云嶺鄉時來到一個叫“羊咱”的村子,羊咱意思是石崖下的村子。劉老師介紹,從這里渡過瀾滄江從前面的一個山谷進去就是轉經之路。轉經就是圍繞著卡瓦格博轉圈,現在瀾滄江上的大橋已修好,過去是吊橋,最早以前是溜索??ㄍ吒癫┰诓孛裥闹惺巧袷サ?,他們也絕不會去冒犯和挑戰這座圣山,只會圍繞著這座圣山轉圈,以表示自己的敬畏。
到云嶺鄉時,劉老師建議我們走老公路,老公路雖要繞一點路,但位置較新路高,能俯瞰月亮灣峽谷。月亮灣峽谷屬瀾滄江深切峽谷,地勢非常險峻,兩邊陡峭的山崖沒有樹木,光禿禿的呈灰色調,山腳下蜿蜒流淌的瀾滄江碧藍一線,江水在這一段形成了幾個連續的大轉彎,所以稱為“月亮灣”大峽谷。中午時分接近德欽縣城時,對面山頂的云層漸漸稀薄,劉老師說遠處的卡瓦格博還在云層里,但對面的神女峰可能會露出來。正說著,云層中出現了一個空隙,神女峰正好從這個空隙中露出了容顏,這算是梅里雪山給遠道而來的我們的一個見面禮吧。
出了峽谷遠遠便看見坐落在一個山谷里的德欽縣城。幾天以后我們從西藏鹽井回來時,如愿以償地見到了卡瓦格博的真容,站在雪山之下與看圖片完全是兩種感覺,這座雪山的美麗難以用語言來形容,只有親眼所見才會有親身感受。
(責任編輯 王菁 )

茨中教堂就坐落在白云飄渺的峽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