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 / 白付平
趙家莊高原苗寨的如歌行板
文·圖 / 白付平
趙家莊從字義來說是“趙姓人家居多的村莊”,事實卻并非如此,這個地處烏蒙山西南麓,隸屬馬龍縣深溝苗族村委會的村寨幾乎都是張姓和楊姓的人家。如今,這個因千年苗族蘆笙歌舞而被譽為“音樂圣地”的村落已是今非昔比,苗家人徹底告別了“桃樹開花,苗族搬家”的歷史,在這個紅色革命老區“安營扎寨”200多年,發展到今天已有150戶500多人口。近年來,馬龍縣委、縣政府加大投入,更將其打造成曲靖乃至全省都首屈一指的苗族“美麗鄉村”,猶如云嶺高原崛起的一顆“苗族明珠”,吸引著四面八方無數人的眼球。
這是一次朋友聚會,也是一次音樂旅行。
六月天似娃娃臉,盡管陰雨連綿不是出行的好天氣,但仍然擋不住曲靖、普洱兩地音樂家來馬龍苗族村寨采風的腳步。沒有進村,雨霧中才隱隱約約見到村莊的一點輪廓,大家就迫不及待下車步行,一雙雙眼睛被這個綠色掩映中的“世外桃源”吸引著。松樹、梨樹、桃樹、李樹郁郁蔥蔥,一條亮堂堂的水泥路通向村子中央。馬龍縣民宗局局長畢洪祥帶著我們一路探訪,眼見苗寨的龍潭水是綠的,依山而居的村莊是綠的,就像曲靖市音樂家協會主席張明武所說:“趙家莊的綠是自自然然地生,坦坦蕩蕩地來,沒有造作,沒有污染,它宛如云南高原上苗寨流淌的一部綠色神曲!”

“蘆笙王”韓尚云(中)帶領徒弟表演蘆笙歌舞
嗅著苗寨綠色家園的芳香氣味,拐過彎來到小村文化活動室,穿著節日盛裝的苗族村民早已等候。只見他們五彩繽紛的盛裝在細雨霏霏里更顯光鮮,宛如綻放的一朵朵花兒。頃刻間,蘆笙曲、敬酒歌像浪潮般撲面而來。他們演唱的是《牛角酒》:“阿幾牯牛捏著繞,筐啋落佐阿莫呲……”讓人為之震驚,這千年的苗語古調竟然在這深山夾皮溝中有幸聽到了,緊接著他們又翻譯成漢語唱道:“小小牛角酒汪汪,小妹捧著喜悠悠……”聽得大家笑逐顏開。可接下來村民拉著的那條紅綢就難以通過了,最令人擔心的是眼前那杯斟滿苗族情誼的足有四兩的牛角酒,如果不喝就進不了村,但喝了就得醉趴下。咋個辦?這時,當了十多年民宗局局長的畢洪祥解釋道:“只要懂得回敬他們的禮俗即可,雙手捧著牛角酒原地轉三圈,再把酒遞回去,他們就會笑著放行了。”原來如此,難怪苗家人把喝牛角酒又稱為“喝轉轉酒”。
音樂家們也和當地苗族老鄉們在小村文化活動室前歌舞起來。細雨中的歌舞,一浪高過一浪。特意從黑石頭村趕來的年近七旬的苗族老人張榮學“滿腦子苗族文化,滿肚子苗族歌舞”,性格開朗的他隨口就用苗語唱道:“你像一只小雀,羽毛漂亮,天天唱歌。你是一只小雀,飛到我心里做窩。你這只小雀,為什么這樣迷哥?……”這是幾百年流傳下來的苗族小伙子討好贊美小姑娘的歌謠。張榮學老人意猶未盡,他又訴說起苗族創世史詩《古歌》:“雷神瑪由梭一直下了整三年的大雨,結果洪水滔天,除了福哥和福妹兄妹二人鉆入葫蘆得以逃生外,所有的人都遭洪水浩劫。洪水退后,天神竺妞對他們說:‘你倆必須結成夫妻。你倆不成婚,天下斷人煙。’迫不得已,兄妹倆只好成親。后來福妹懷胎七年,生下了一個像大南瓜一樣的肉團,兄妹倆將肉團砍成一百塊碎片,每塊碎片即變成了一家人。”這流傳民間的《古歌》故事反映了遠古時期苗族先民曾經歷的血緣婚,如泣如訴,感人肺腑,讓音樂家們聽得臉上掛滿了激動的神色。
這時畢洪祥說:“走吧,到寨子里轉轉,進大村后你們還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大村中的百年核桃樹像一把把綠色的巨傘,幾條幽靜的水泥路像老牛背上的經絡通向各家各戶,一棟棟嶄新漂亮的紅磚樓房拔地而起。濃蔭如蓋的苗寨顯得寧靜而神秘。最顯眼的是一堵白色墻面上繪著的一幅巨型“跳月”圖畫,畫面形象生動。張榮學老人說:“苗族‘跳月’多在春天舉行。《史記》中對苗族的‘跳月’就有過記載,《續文獻通考》中也有‘苗人休春,刻木為馬,祭以牛酒。老人之馬箕踞。未婚男女,吹蘆笙以和歌詞,謂之跳月’的描述,清人陳鼎在其《黔游記》及《滇黔土司婚禮記》中有對苗族‘跳月’習俗的記載是:‘跳月為婚者,元夕立標于野,大會男女。男吹蘆笙于前,女振金鐸于后,盤旋跳舞,各有行列。謳歌互答,有洽于心即奔之。越月送歸母家,然后遣媒妁請聘價等。’歷史悠久的苗族‘跳月’,是春上苗族男女青年舉行‘擇偶’的活動,俗稱‘春嬉’。”
從小就受苗族“跳月”熏陶的張榮學老人,此時已深深融入“跳月”的情感世界,只聽他唱道:“要老要枯只有那土里的萵苣菜,要分要離只有那東西南北的陌生人;離別了別人不要緊,離開了妹妹呀,就像刀子割掉了哥的心。”六十多歲的村民楊慧芬也亮開嗓子對唱道:“淺水深水一起過,千言萬語慢慢說,離開別人沒關系,離開了哥哥呀,就像刀子剌進了妹心窩。”兩位苗族老人的對唱悅耳動聽,音樂家們徹底被這原汁原味的古老苗歌所征服了。普洱市文化館劉館長說:“我走過全國很多苗族村寨,竟然還有六七十歲的苗族老人能把古老的苗族情歌演唱得如此美麗動聽,實屬罕見!”張榮學老人笑著說:“現在黨的政策好,趙家莊苗寨建房有補助,農業有返補,生活好了,更想唱歌跳舞了。”
說笑中,一行人一邊欣賞著一幅幅苗族音樂歌舞的墻體畫,一邊傾聽張榮學老人神采飛揚地介紹苗族“采花山”活動場面,馬龍縣深溝苗族村委會書記沈家侯也著重介紹了苗族歌舞中最經典最古老的《婚禮歌》。普洱市音樂家協會蔡主席感觸頗深地說:“我們遠道而來馬龍縣深溝趙家莊苗族村,沒有白來,這趟旅程開啟了我創作苗族音樂的新課題。”
在這塊孕育著苗族音樂藝人的土地上,被云南省民族宗教委、省文化廳命名為“民間音樂藝人”的韓尚云遠近聞名。如今已當上深溝苗族村委會主任的他,更成為帶領徒弟傳承苗族蘆笙歌舞的“蘆笙王”。今天聞訊而來的韓主任說:“祖宗留傳下來的蘆笙歌舞很古老了,也很珍貴。早在清朝時,文人田雯在《苗俗記》中就有‘男編竹為蘆笙,吹之而前;女振鐸繼于后為節,并肩舞蹈,回翔婉轉,終日不倦……’的記載。”他斷言,苗族蘆笙歌舞文化早在貴州威寧甚至在湖南中原地區就有了,歷史可追溯至八九百年前。
為傳承苗家祖輩的蘆笙“血脈”,韓尚云十六歲就拜苗家老藝人張開發為師,師傅很嚴厲,每天清晨,他伴著公雞的打鳴聲,在靜悠悠的苗寨里懷抱著蘆笙爬樹干、倒掛樹枝,苦練吹奏基本功。如今已為人師的韓尚云早已桃李滿天下,這次他帶領徒弟20多人在趙家莊苗族村子中央為我們演奏了蘆笙組曲,既有古老的神韻,又有豐富多彩的形式。他們的演奏讓人感覺不僅是蘆笙歌舞,更是一部氣勢恢弘的交響樂。韓尚云激動地說:“蘆笙歌舞是我們苗族祖先傳下來的東西,我就是把命搭進去了,也要把它學好并傳承下去。”
趙家莊苗族的歌舞世界里,到處都有古老的苗族音樂元素在流動。張明武情不自禁地即興唱道:“苗寨兒美,歌舞兒美,苗家人更美,美得人兒醉,美得心兒飛……”這也讓我想起了那首《如歌的行板》:“讓我們打開這扇門,再各自流浪,很感激曾經和你在地球作伴,有聚有散隨星球在運轉,一路心跳演奏著如歌的行板,道別的尾音像旋律飛揚……”
(責任編輯黃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