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潤臺北

衡潔

曾有人這樣形容喜歡臺北的原因：在這里會讓我安心，如果有人靠近我，我不會覺得他有惡意。而在臺北人自己看來，讓別人不戒備首先要自己不設防。在臺北暗色系的外表下，藏著一顆溫潤的心

走出臺北桃園機場，已是晚上7點。5月的風吹著很濕熱，坐上大巴往外望——咦，臺北原來這么舊啊。

樓房不高，外墻灰暗，臺北的建筑與“繁華摩登”相去甚遠。街道上穿梭著轟鳴聲巨大的摩托，汽車多為經濟省油的小排量車，鮮見幾輛豪車，一錯神以為來到了內陸的二三線城市。

后來在臺北的老街老巷轉得多了，才發現誠如竇文濤所說：這個城市特別懂得對舊的、暗淡的色調的審美。

暗色系的外表、溫潤的心，“臺灣不是來看的，是要來細細品味的”（馮侖）。

卸下防備

BuzzFeed網站曾評選出“最適合自由行的26個城市”，臺北位居首位，甚至超過了紐約。其中最重要的理由是：友善的市民。

不用太長時間，只要在街上隨意走走，就能發現這種友善寫在人的臉上。在臺北的幾天，只要我們停下的腳步稍有猶豫，或者是打開地圖開始研究，基本上就會有路人主動上前詢問是否需要幫助，有的甚至還會打開谷歌地圖，主動帶我們走一程。說實話，在第一次遇到這樣的熱心路人時，我內心其實是有幾分警惕的，遇得多了，才明白這是善意的常態。

防備心就這樣一點點被卸下。

曾有人這樣形容喜歡臺北的原因：在這里會讓我安心，如果有人靠近我，我不會覺得他有惡意。而在臺北人自己看來，讓別人不戒備首先要自己不設防，“如果我可以幫你，我會去幫你。”

這種人情味和人性化，滲透在很多細節。遵守秩序和方便他人，是這個社會的重要處事原則。

對這種原則的觀察，可以從熙來攘往的車站開始。不論是捷運站還是臺鐵站，雖然人們都行色匆匆，但秩序感很強。哪怕是上下班高峰時刻，也會乘電梯右立左行，守規矩地按線排隊，并且先下后上；為了維護女生夜間出行的安全，車站還專門設置有“夜間婦女候車區”；盡管車廂內人很多，博愛座卻總是空的；車上會用多種語言輪番播報站點：漢語、閩南語、客家話、英語，照顧到到臺灣的每一個族群……

這種心細如發的關懷，在便利店里更是發揮到了極致。臺北的便利店密度全球第一，站在路口，左有Seven（7-11），右有Family Mart（全家），里面零售商品、便攜食物、打印機、ATM機等一應俱全，還可以買各種票、繳各種費。最關鍵的是有帶手紙的干凈廁所。難怪臺北人說，可以把Seven當成自己家。以至于后來我不論在臺北哪里逛，只要看到熟悉的便利店標，就會有莫大的安全感。

總聽人說在臺北仿佛見到了老派的中國人，認為過去的中國人就是這樣溫良恭儉讓的。不管怎樣，這種溫潤氣質讓人倍感舒服。考慮到的、沒考慮到的，臺北都給你提供了。

文化浸潤

如果有人問，臺北有哪個地方，在凌晨1點，能同時容納好書及正妹兩種性感尤物？唯有誠品當得起。

誠品書店的敦南總店，就像臺北的公共客廳，各色人等都要來這里坐一坐、看一看，否則就好像沒真正走進臺北。在這里，可以看書，也可以看人。我們在那里消磨了一個傍晚，書籍種類的繁多令人驚嘆，單是給雜志就開辟出一間闊綽的雜志館，且書籍皆品味不俗，像一個個性化的圖書館。不斷有拉著行李箱走進店來的人，像是專門來這里朝圣。有意思的是，這里穿著時尚的年輕人比隔壁太平洋SOGO商場里要多得多，那邊冷氣嗖嗖，這里寧靜溫暖。

電影《一頁臺北》就是在這里取景拍攝的，反映出誠品對于臺灣年輕一代的深遠影響。臺北人說，這家24小時的書店，讓人在睡不著的夜晚也有地方可去。

某種意義上，誠品代表著這座城市的品味。大陸的書店要么在關門，要么被擠出黃金地段邊緣化，而臺北的老誠品還在堅守。原因有二，一是在誠品最困難的時候政府曾出手補貼，二是臺北人對文化的重視，讓讀書成為了一種傳承下去的習慣和修行。

這種潤物細無聲的文化熏陶常讓我們暗暗稱贊。臺北各個捷運站也會有廣告，但基本都是音樂會、話劇、演唱會等的海報，少有商業廣告。有的墻壁上還展出各種藝術作品，比如書法、繪畫、攝影、裝置藝術等。

值得一提的還有臺北的博物館。故宮博物院、臺灣博物館、戲劇博物館……500多家博物館對文化的保護系統而專業。如果說一座城市有它的靈魂，也許就藏于它的博物館里，臺北完全可以上演真正的“博物館奇妙夜”。妙就妙在，它們門票低廉、布展有趣、手段科技、講解專業。這一切帶來的最終結果就是，讓人愿意花時間泡在里面，并真正有所收獲。生活在這座城市的人們，日夜受到環境和氛圍的熏陶，這對于文化素養和保護意識的培養是多么重要。

自在市井

如果說臺北的摩登坐標是101大樓，那么其市井坐標無疑是各個夜市了。二者相處地如此和諧，全然不似有的城市覺得夜市拉低了城市形象。

這是名副其實的夜的盛宴。天剛擦黑，從繁華的信義商圈出來，叫一輛臺北“小黃”（出租車），士林、饒河、師大等若干夜市隨意一指，說話間便到了。老街上，蚵仔煎、炸魷魚、棺材板、鹽酥雞、玉子燒、QQ蛋奶……各色吃的喝的攤點遍布，人頭攢動，不僅味美價格也實惠，是臺北晚上最吸引游人的地方。

逛得多了，我們發現，不少小吃攤點都寫著“20年老店”、“30年老店”，店招上寫著各路媒體的報道，客人的簽名重重疊疊，幾乎已看不清招牌上的字了。一問，店主果然是數十年如一日地在這里擺攤，多數從父輩一代就開始了。比如當年偶像劇《轉角遇到愛》在士林夜市取景的“大頭龍蚵仔煎”，其店主在夜市擺攤已快40年了。幾十年在這里是很平常的時間計量，這真讓人詫異又慚愧，我們身邊還有多少事物經得起這么長時間的考量？大概就是這份專注和平常心，臺北小吃的生意和手藝才能代代相傳。

另一件讓我們印象深刻的，是夜市的童叟無欺。旅游景點的宰客總是讓人心有戚戚焉，而臺北夜市全部是明碼實價，捧著貨真價實的一盒盒小吃，心里滿滿的幸福感，那種臺北式的踏實的安全感又來了。這種夜市店主們早已形成的心理默契，良心經營，建立起良心經營的夜市信譽，讓生意越來越興旺。

市井與現代并行，包容成就了這座溫潤的城市。小巨蛋里上演著最新潮的流行音樂，艋胛的老居民也永遠喝得到一碗魷魚羹，都不耽誤，各尋自在。十多年來都沒有什么變化的臺北市的都市建設，唯一鶴立雞群的就是101大樓，這是孤獨而友好的大廈，并沒有強勢地要夷平周圍，再帶起一片高樓。

離開臺北的時候，雨下得正大。臺北又籠上了那層灰蒙蒙的色調，低調、客氣、謙遜。臺灣錢永祥教授說，臺灣人正在努力做到大陸所投射的期望。此次所見，是臺北真實的樣子，還是他們希望我們見到的、入了戲的樣子？也無需驗證了，界限都隨著雨水模糊，只留下了溫潤的感覺，成為我們心中帶走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