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創文”記

韓永

一個城市如何通過全市總動員，去爭取“全國文明城市”這一閃亮的名片？拿了牌后，又如何保牌？

盡管已時隔4個月，但不少濟源人還是對之前那個夜晚記憶猶新——今年2月27日晚，在河南省西北部小城濟源市、“愚公移山”故事的發源地，很多人整夜未眠。

第二天，就是中央文明委宣布濟源進入“全國文明城市”名單的日子。《濟源日報》在報道這一消息時，用“17年文明夢今朝圓”作為開篇語。“72萬愚公兒女經過17年的不懈努力，終于摘取這一寶貴的城市名片。”

創建的鏈條

1996年10月，十四屆六中全會之后，創建文明城市開始以“推動精神文明建設的重要抓手”，在全國掀起熱潮。從1997年開始，中宣部、文明辦先后在全國推介了10個城市創建文明城市的經驗，又讓這股熱潮“火上澆油”。

1998年，濟源市成立了創建全國文明城市指揮部，市委書記任政委，市長任指揮長。此后，雖歷經多輪人事變遷，但黨政一把手親任政委和指揮長的格局一直沒有變化。

彼時，“全國文明城市”尚以其前身——“全國創建文明城市工作先進城市”（簡稱“全國先進城市”）的名義存在。其測評體系尚不完備，評選的依據是中央精神文明建設委員會的一個內容很粗略的文件。濟源參照了中國第一個“創文”城市——江蘇張家港的很多做法。

“要創建文明城市，首先要保證衛生。”濟源市創建辦主任任戰平說。

任戰平舉例說，在2002年之前，濟源市沒有污水處理廠，城市污水直接排到河里、田里，造成環境污染。為了“創衛”，該市不得不建污水處理廠；按照“創衛”的要求，垃圾的袋裝率要達到87%，但濟源市在2002年還沒有一家垃圾填埋場，也不得不建。“2006年‘創衛前，我們有5個垃圾中轉站，現在發展到89個。”

在成為“全國文明城市”之前，濟源市已經拿到了20多塊牌子，比如全國衛生城市、國家園林城市等。每一塊牌子，都讓該市在某一個方面更接近“全國文明城市”。

在“創文”的指標體系中，這被稱為“特色指標分”。每獲得一項稱號加1分，濟源在這方面至少拿了2分。從這個意義上說，濟源市其他的創建，與“創文”之間已經形成了良性循環。

“一票否決”

任戰平告訴記者，要想成為“全國文明城市”，濟源市有四步路要走：第一步，成為河南省創建文明城市工作先進市；第二步，成為河南省文明城市；第三步，成為全國創建文明城市工作先進市；第四步，成為“全國文明城市”。走完前一步，才能拿到后一步的“門票”。

到2008年，濟源市走完了前三步，成為“全國創建文明城市工作先進市”。按說，成為“全國創建文明城市工作先進市”3年后——即2011年，就可以申請“全國文明城市”。但2011年，雙匯集團在濟源的分公司爆出了“瘦肉精”事件。此事件爆出后，不僅雙匯濟源公司受到指責，有檢測義務的濟源相關政府部門也遭受質疑。

此事造成的最直接后果是，雖然濟源市政府向河南省提交了“全國文明城市”的申請，但省里壓著沒有向上報。

“全國文明城市”的測評體系，規定了兩個“不得申報”的情形：一、申報前12個月內市委書記、市長嚴重違紀、違法犯罪；二、申報前12個月內，曾發生有全國影響的重大安全事故、重大食品藥品安全事故、危害國家安全和社會政治穩定的重大事件、重大刑事案件、重大環境污染事件。“這是硬杠杠，沒有轉圜的余地。”一名官員說。

硬的見效快 軟的難速成

除了“一票否決”的事項外，“創文”中還有很多“棘手”的事項，其中市民素質是較為棘手的一塊。

“硬的見效快，軟的難速成。”濟源市一位受訪官員如此總結。

在濟源市的“創文”單位中，有個“五大金剛”的說法，就是五個特別重要的部門，分別是住建局、交通局、衛計委、規劃局和公安局。“五大金剛”所管的，基本上都是“一眼就能看到的”文明項目。比如公安局管的交通出行，行人和車輛的文明指數，站在路口一看便知。但提高起來并非易事。

市公安局交管支隊直屬大隊大隊長趙金山告訴記者，“創文”初期，協警要攔闖紅燈的行人，會被罵，有時還會被打。在行人較多的路口，有時要拴根繩攔著。當時，協警大多是四五十歲的人，執法的技巧不足，跟行人的沖突時有發生。這些人后來大多被志愿者取代，勸導效果漸有改善。

“創文”初期，很多出租車司機喜歡光膀子，不會說基本的文明用語，也不嚴格遵守交通規則。濟源的辦法是，除了宣傳教育外，還包括掛紅黑旗、網上信息通報直至電視曝光。

在車輛亂停亂放方面，濟源市想出了一個“溫馨提示罰單”的辦法。在那些新劃停車位的地段，給違停車輛貼上一種紅色的罰單，本次不處罰，但提醒其以后注意，提示期過后，則正常處罰。這種給行政處罰加上一個緩沖期的辦法，社會反響很好。

住建系統被公認為是“創文”的大戶，共有7塊業務與“創文”有關。濟源市住建局創建辦主任李偉龍告訴記者，“創文”帶來的其中一個變化，是環衛工人的工作時間拉長了。

“原來他們正常上下班，一天上8個小時，后來調整到16個小時。因為市民上班的途中產生很多垃圾，下班以后也有很多垃圾。這樣就沒法長效管理。就把他們的上班時間，調整為從早上6點到晚上10點。相應的人員工資也會調整。”

灑水的次數也要增加。李偉龍說，兩年前，每天只需要灑一次水，后來基于“創文”的需要，早上加了一次。而城市主干道上多灑一次水，就會增加5000塊錢的成本。

多位受訪官員表示，對一個中部城市來說，資金仍是“創文”面臨的棘手問題。“這里最早的一條路修了將近20年了，路面有很多塌陷、坑槽，但就是沒錢解決。”

拿牌與保牌

從去年初開始，濟源市“創文”工作進入快車道。

2014年3月31日，濟源市召開創建全國文明城市動員大會。市委書記何雄總結了該市存在的10方面差距，除了將原因歸結為投入不足和基礎設施建設滯后等客觀因素外，還指出了5方面的主觀態度的問題。歸納為一句話，就是官員的重視程度不夠。

解決的辦法，就藏在不久前通過的《創建全國文明城市工作責任追究辦法》里。該《辦法》第十條，規定了4種對責任人予以調離工作崗位、責令辭職、免職的情形。在這樣的背景下，此前因職能交叉長久得不到解決的一些問題，也得以高效解決。

如今，距離濟源市拿到“全國文明城市”的稱號已經4個月。該市城鄉管理監察支隊黨總支書記李中其則發現，此前在“創文”中表現得比較配合的流動商販，如今又有違規出擊的苗頭。

作為濟源市創建辦主任，任戰平經歷過20多塊牌子的創建。這一工作給他帶來的體會是，創不上難受，創上了更難受，拿牌容易，保牌更難。“比如文明城市，三年一復審，稍有疏忽就有可能丟牌。一旦丟了牌，就會更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