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掉思維里那些擋道的墻

蘇清濤+程欣+郭劍夫

致富是需要氛圍的。村民都希望有限的資金被用來改善村里的大環境，不會再短視地要求把扶貧款直接分到手上

“扶貧，首先要解決思想總開關的問題。”6月12日，在巴中通江縣民勝鎮鷹鴿嘴村，一條由村民自籌經費修建的公路剛破土地，黨委副書記楊舟在向本刊記者介紹村民樂于“自掏腰包”時如是說道。

而從記者在多個貧困村所了解到的情況來看，現在，無論是干部還是群眾，“觀念扶貧”確實是一切轉變之基。

村民有了“舍得”觀念

前些年，基層政府的扶貧工作往往止于送一些糧油服裝等生活必需品到貧困戶家里，而貧困戶也更期盼這種“立竿見影”的直接救濟。不過，這種心理到現在已經沒了市場。在通江縣民勝鎮的鷹鴿嘴村，當地干部告訴記者，“村民都希望有限的資金被用來改善村里的大環境，不會再短視地要求把扶貧款直接分到手上。因為這些年大家慢慢認識到，致富是需要一個氛圍的。”

在記者走訪的多個貧困村，其共同面臨的“大環境”，首先就是交通不便。

以鷹鴿嘴村為例，盡管扶貧工作開展以來，該村基礎設施已有了明顯改善，但還有一些地方沒有通柏油路，給當地農產品的外運及游客的來訪帶來不便。最近，村里開始修通往另一個鎮的公路，全長6.7公里。而上面的撥款和企業的贊助加起來尚不夠工程款，還需向每戶村民集資300元。據鎮黨委副書記楊舟介紹，絕大多數村民愿意出資；開工后，出勞動力的積極性也蠻高。

“對并不富裕的村民來說，300元并不算小錢，但村民有這個覺悟，為了自家人的長遠利益，都情愿出這個錢。”楊舟告訴記者，“以前，你砍他一棵樹，調整一點地，他都鬧得不行，但現在逐漸有了‘大局觀”。不得不說，該村在對村民的“觀念扶貧”方面做得很成功。正如鎮長楊建所說，“他必須意識到，生活的改善需要自己打基礎，不可能天上掉餡餅。”

破除“越扶越懶”怪圈

像改善基礎設施這樣的宏觀工作，可以“全村一盤棋”，但要跟具體的貧困戶打交道，就得“因戶制宜”了。細分一下，貧困人口大致有三大類：沒想法、沒辦法的“一貧如洗戶”；有想法、沒辦法的“基本溫飽戶”；有想法、有辦法，能盡快脫貧的“希望戶”。對不同類型的家庭，要采取不同的措施。

在通江縣大興鄉賈家梁村，村支書賈茂森告訴記者，對“一貧如洗戶”，政府及村兩委安排他們去村里的茶園打工，或者做一些村里的公益事業，如搞搞衛生，領取工錢或補貼；針對“基本溫飽戶”，當地建立了扶貧基金，“扶你上馬”，每戶最多可以貸8萬元；而對“希望戶”，政府就幫他們引進項目。

而對于個別因好吃懶做而致貧的人，大興鄉鄉長何文江表示，“有時會采取一些倒逼的特殊辦法。因此，在我們這里，很少有越扶越懶的現象。”

在康定市瓦澤鄉營官村，政府扶持村民經營客棧40戶，并將所有的客棧納入營官村鄉村酒店協會，進行統一管理和分類指導，定期舉行餐飲、服務等專業培訓，著力打造集攝影、體驗、休閑為一體的高原特色旅游新村。2014年，康定市農委與扶貧移民局聯手，將美麗幸福新村建設和扶貧專項資金共計2321萬元打捆下發，用于瓦澤鄉營官村的道路硬化、路燈安裝、指示牌等設施。如今，不少自駕游到此的游客都喜歡把車停下來，在這里走上一段，感受一下公路兩旁的美麗景色。

“我們已經找到了用扶貧助推民居接待，用民居接待吸引旅游開發，用旅游產業帶動經濟發展的良性循環模式。”康定市扶貧移民局副局長劉良芳說，預計2015年這里農牧民的人均年收入將突破8000元，要知道這個村在2012年還是人均收入少于2300元的貧困村。

不過，這樣的“造血”模式也不是對每戶村民都有效果。“對有能力的村民積極引導，而對于暫時沒有能力的貧困戶，我們還是只有靠‘輸血式的扶貧方式維持。”瓦澤鄉黨委書記甲瑪說。

在普格縣五道箐鄉沙合莫村的彝家新寨，記者在村一組阿牛依和家看到其屋內擺設清爽，干凈整潔。阿牛依和告訴記者，他和妻子每天會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凈凈，“曾經住彝包的時候我們不是很愛干凈，如今換了新房要有新氣象，讓來訪的客人對我們有新認識。”有了脫貧致富的強烈愿望，很多過去的風氣都在順應市場發生改變，越來越多的干部群眾認識到，好的風氣是脫貧道路上的有力保障，也是支撐貧困群眾致富奔小康的重要內因。

還是要跟著市場走

在對產業的扶持方面，如何找準產業，少做無用功？順勢而為，“跟著市場走”，也許是一條可供參考的經驗。

本刊記者在鷹鴿嘴村見到一個星級酒店，這在貧困村很罕見。而這個酒店的建造，卻純屬偶然。

2011年，鷹鴿嘴村進行土地整理，計劃引進業主發展葡萄產業。已經在重慶商海摸爬滾打多年的熊純華經過實地考察后，流轉土地600畝，按照休閑觀光農業標準，發展葡萄產業。目前，合作社葡萄種植600余畝，其他水果200余畝。

在發展葡萄產業的過程中，熊純華逐漸發現，來現場摘葡萄的游客比較多，但當地卻沒有一個可以讓游客過夜的地方。于是，2012年，他又斥資建設高標準鄉村旅游酒店——鷹歌葡萄莊園，這是通江縣首家五星級鄉村旅游酒店。

在民勝鎮政府的打造和熊純華的帶動下，鷹鴿嘴村成為遠近聞名的“田園果村”，產村相融、產旅結合的城郊休閑農業旅游示范村。受農旅結合新理念的影響，鷹鴿嘴村涌現出了20家星級農家樂。

“為了延伸葡萄產業鏈條，增加產品附加值，我們聘請了專業的釀酒師釀造葡萄酒。”熊純華介紹，他正在積極申辦食品生產許可證，爭取擴大葡萄酒釀造規模，不但可以再吸引30余名當地勞動力，還可以為全縣的葡萄種植農戶解決銷售的后顧之憂。

熊純華的產業從合作社到酒店，再到釀酒，完全是“跟著市場走”，而不是政府規劃出來的。“政府也沒有那么多錢去貼，必須要找到一種大家都認可的產業模式。”民勝鎮鎮長楊建說。

記者注意到，除熊純華外，村里也有不少小戶在種植葡萄。可是，種葡萄的農戶是比較分散的，抵御風險能力弱，萬一遇到劇烈的市場波動怎么辦？

楊建介紹，“政府會提供指導意見，避免大家都一窩蜂地去做同一件事，從而引起價格下跌。市場是個指揮棒，但政府也不能缺席。”這些地方干部開展扶貧工作的理念，正好與當下轉變政府職能、建設服務型政府的目標相契合。

看國外如何“定向攻堅”

美國：講求效率的扶貧減困

美國經濟實力雄厚，再加上有著深刻的自由主義傳統和成熟的經濟體制，面臨的貧困是相對貧困問題，其扶貧政策尤其體現了效率優先、兼顧公平的特點。

其所采取的方式是，借助市場，通過發展經濟、提供教育培訓機會等方式，鼓勵有勞動能力者實現就業，讓他們盡可能憑借個人勞動來滿足自身和家庭的基本生活需求；對于已經陷入貧困的弱勢群體則利用社保制度兜底。這種解決社會貧困問題的方式，既不同于西歐國家普遍推行的全民高福利減困模式，也不同于我國實行的大規模政府主導的開發式扶貧模式。

美國的扶貧工作社會參與度極高，這既減少了政府工作量，又為脫貧工作注入了市場的活力。其做法主要是政府出臺扶貧減困政策，聯邦、州、地方籌集資金，然后不參與工作，只監督運行狀況。

而扶貧工作是由社會各個方面共同來參與和承擔的，這包括民意的采集、項目的實施、部分資金的籌集等。并由受扶助的群體來評價和衡量扶貧減困政策體系的運行情況，以完成用選票來支持或者反對某個團體或政黨的監督。

記者手記

培訓，光有免費還不夠

在此次采訪過程中，巴中市扶貧干部李忠告訴我，巴中很重視對貧困戶的技能培訓，但在一些地方，實施效果卻很不理想，“縫紉、駕駛、焊工、車工等技術培訓，不僅免費，而且還有補助，但真正愿意來參加的農民卻并不多。”

問及原因，李忠無奈地說：“他來參加培訓，最短的，也要培訓三個月吧。可家里還要開支啊，連續三五個月沒有經濟來源，那怎么成？而當前他們外出打工，絕大多數還是低技術要求的工作，靠體力就能掙錢，因此，對技術并不重視，覺得沒有培訓的必要。”

“免費午餐”卻吸引不來參與者，既浪費了資源，又拖了扶貧的后腿。這一方面是因為有些農民確實太窮，“火燒眉毛且顧眼下”都來不及，哪有心思考慮長遠利益；另一方面，這也與培訓項目的針對性有關。

在賈家梁村，一些培訓項目很“接地氣”，根據老百姓的想法和具體需求來安排。像餐飲業、建筑技術每年都兩次培訓，通過系統性工程，讓老百姓真正掌握一門技術，并將這些技術運用于創業和打工實踐中。“尤其是農業生產方面的培訓，老百姓的積極性很高。一方面是契合他們的實際需要，另一方面，專家在田間地頭的培訓，就不像在課堂上的培訓那么枯燥乏味。”李忠說。

只不過，另一個不能忽視的問題是，目前賈家梁村的技能培訓還主要是一些“簡單項目”，這些培訓雖然受歡迎，但對提高農民就業的“含金量”幫助不大。如何平衡好簡單項目和復雜項目的比例關系，讓一些復雜項目的培訓也落到實處，是一個還需要進一步探索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