澗谷之上（組詩）

趙振王

虎街

那虎，那母虎

靜臥無量山，千百年

久了，真的久遠了

身上的紋路

幻化成古樸的街巷

以山街子的存在方式

長壽地活到今天

蒙舍族譜里

虎，亦稱大貓

在一本史冊里，貓吟虎嘯

貓街，是虎街的乳名

近處呼喊貓街

虎街，就在遠方應答

彝人的大貓啊

在虎街，定下族人格調

青磚白瓦，老墻古屋

馬鍋頭的草鞋和堅韌的馬蹄

磨亮了的青石板路

譜一首首彝山三弦曲

琴弦，撥動山巒

月起月落，塵埃中的嬗變

每一個細節，鍍滿歲月金色

玉覺井，不動聲色

清洗著歷史過往

那一池清冽山泉

以對歌的樣式，抒情地冒泡

舀一瓢，甘冽舉在手里

晃動著恬靜的嫵媚

舀水人，瓢起惹人的情詩

為蒼茫的無量山解渴

捧住虎街一襲荒草

日頭正烈，屋檐瓦當上

有祖先留下的箴言

默念祖訓，背上一葫蘆水

又該上路了，馬蹄聲

馬蹄響徹的意義，在前方

在不斷跋涉的遠處

跳菜

八大碗的菜

跳著，跳著跳上桌

托盤里的菜，說著笑著

唱著。跳出來的韻致

直率啊，卻很耐讀

羊皮褂褂，跳著

跳來跳去跳著

跳得觀者口水流

紅肉坨坨，跳著

跳來跳去跳著

跳得餐桌香噴噴

嗩吶，吹得心開花

錐鑼，敲得彝鄉醉

跳時，畫外有音

唱時，音里有畫

站在老槐樹上的喜鵲

聽呆了，忘了嗚叫

跳與唱，像孿生姐妹

起腳搓得地起灰

歡和樂，是親兄弟

山村的純美，灰起灰落

一年四季不停腳

跳著跳著，飲者被菜醉

唱著唱著，觀者酒里醒

喝著喝著，民俗杯中濃

品著品著，彝味四季香

大沙河記憶

記憶中，就這名字

——大沙河

記憶中，健長在第二故鄉

肥肥瘦瘦的土地上

青春拔節的聲音

至今響徹在小河里

澗河的沙，曾經泛濫

大沙河，不是愛稱

一定是個無奈的綽號

成為定邊人的痛

痛徹了一代代人的心靈

那年，入伍到南澗

那些沙子，正在深冬里

沉淀為一河的寂寞

挑釁著血氣方剛的軍人們

河的對岸，有武警中隊

十幾畝的花生地

和一些錯落無序的菜園

下哨了，肩上的槍

放回槍架上

就去挑糞、割墊圈草

種花生、插秧、收稻子

動手能力，在大學校

培養得腳勤手快

大熔爐的作用

在警營里，點滴凸顯

汛期，隔河興嘆

健長的蔬菜、禾苗

等待大糞的營養

肩上的木桶，被洪峰擋住

擋住士兵與莊稼的親情

河兩岸，用聲音連接

無堤的大沙河

而今，落滿一河宋詞

泛濫的河沙

長成文雅的字體

月色、陽光順河流淌

閑情、逸致岸上生鮮

土林

澗河的岸堤

膠泥土，如春筍

長在定邊的土地上

這道風景線

常被鮮花擠到角落里

大地之大，如此景色

卻不是處處可有

大地之厚，這般生命象征

虔減地站立著

向飄逸的彩云求婚

筋骨裸露

注解土地之美

美在直率，無遮無擋

與含蓄較真

鮮花和綠色之外

土林，別樣的森林

教會我們一個詞

——返璞歸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