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樹籽的冬天

●高澤言

所有的葉子都離去的時候，順便帶走了綠色

有關冬天的謠言，就這樣變成了現實

盡管貓依然在房頂上奔跑，雞仍在遠處鳴叫

大大小小的風和雪，不知已經來過多少次了桐樹籽依然倔強地硬挺著

它沒有脫離樹枝，雖然大多數樹枝都光禿了樹梢上這幾粒桐樹籽，依然硬挺著

挺得有點枯黑，早已經開始干裂，而它們

依然硬挺著，逼視著冬天，逼視著——

那些落在房頂和地上的樹葉！它的冷峻

令我吐出的煙霧潰散，包括那些來訪的

麻雀，和黑夜里隱藏的秘密，最終

都無一例外地廢然遠遁。工地上的噪音

塔吊上閃爍的燈光，吊斗里翻滾的水泥

以及我的喜怒哀樂，它統統不為所動

它回憶著自己曾經的綠色，回憶著

那些在雨中盤旋的樹葉臨別時的留言

看著孩子們在樹下玩耍，看著老人

頭發變得更白，手里拄上拐杖

看著塔吊漂亮的黃色外套在歲月中變黑

看著掘土機日夜地掘進，一層層樓房

慢慢趕上塔吊的高度，無論是多么巨大的

力量，在它的眼里都比不上樹枝上的堅持

它對我站在窗前的凝視不屑一顧

對我的詩歌、小說、評論更是懶得理會

它只堅持自己最初的信仰，絕不背棄

自己的本分！天空用盡了各種修辭——

星星、月亮、晝夜、風雨、雪霜，以及

樓下那對小夫妻的爭吵和孩子的哭鬧

它都不為所動！但我知道，它老了

因為我看見，一個季節的結束，也看見

新的桐樹籽，正在冬末的枝頭冒出……

一個季節的神話，遠不及一座塔吊的高度

所有人都在遠離自己本身的位置上忙碌

桐樹籽的堅持，僅僅只是一個倨傲的寓言

我和塔吊，以及周圍的一切，都是背景……

世界遠不是一個咒語下的魔法，輪回的

季節，塌陷了時間中的堅持，就像土地

翻耕的陣痛，會隨著一季的豐收獲得滿足

我對這幾粒桐樹籽的堅持，不敢妄評

我清楚，它們和我以及那萬噸塔吊

最終都歸于沉寂——時間中的荒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