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欣

美國平權運動40年:
“落后者”奧巴馬們的起跑
在薛涌《美國為什么寒門難出貴子》一文里引述了耶魯校友雜志上一篇文章里的數據“2013年錄取的耶魯新生,只有15%的家庭年收入在6.5萬美元以下。”而美國常青藤聯盟最初就是富人的俱樂部,作者認為,美國的貧富差距太大,哪怕政府想要推行教育平權,但胳膊要想扭過大腿是很難的。
那么是不是認為,美國在教育平權化上的努力就不值得我們學習了呢?恰恰相反。
獲奧巴馬政府提名出任美國駐華大使的駱家輝時常提起他的早年經歷——1968年,他從西雅圖的一所公立高中畢業,考進了耶魯大學。對他而言,這個轉折有改變命運的意義——他出生在種族歧視十分嚴重的50年代,身為退伍軍人的父親卻找不到工作,全家租住在6平方米大的公屋中,小駱家輝連一句英語都不會說。
好運降臨在他要考大學的60年代,一場聲勢浩大的平權運動在全美展開,國會于1964年通過了《公民權利法》,并在此基礎上制定一系列被統稱為“肯定性行動”的法律,規定少數族裔和弱勢群體在招工、入學、企業競爭中受到“優先照顧”。
作為民權運動的大本營,全美高校積極響應,在那一時期招收了大量少數族裔和低收入家庭的學生,實行了諸如取消希臘語、拉丁語考試、引入SAT入學考試、推行獎學金制度、對退伍軍人入學的優惠政策、平權運動的開展等一系列的措施。
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駱家輝進入了耶魯大學。而從一個“黑小子”、“壞小子”到美國總統, 曾經“屌絲”奧巴馬的成長經歷更可謂是一部活生生的寒門勵志片。
這樣的“優先照顧”,甚至讓白人學生認為受到了“反向歧視” ,最高法院首位黑人大法官瑟古德·馬歇爾為此一針見血地指出:“美國黑人的經歷與其它族裔群體的差別不是程度上的,而是本質上的。”要彌合這種差別,強勢群體必須將自己的一部分利益讓給弱勢群體,在激烈的自由競爭中,讓落后者先起跑。
這個法案在而后的30年中產生了決定性的影響:在1965-1995年間,美國黑人家庭達到中產階級水平的比例從18%上升到40%,在管理和技術領域中的就業率增加了兩倍;到1997年,黑人、西班牙裔人、印第安人和阿拉斯加土著人占大學生總數的比重已經只略低于其人口占總人口的比重。
1989年,溫迪·庫普與其丈夫理查德·巴斯創辦了公民組織“美國援教”(Teach For America),該組織與那些常青藤聯盟畢業的志愿者簽訂兩年的服務合約,讓他們到最為貧窮、落后的地區任教,服務于落后地區。
類似的案例還有很多,可以說,雖然貧富差距導致窮人與富人之間受教育的機會還無法均等,但無論是通過一系列的平權運動,還是民間努力,政策支持,機會均等都是一個可以被實現的“美國夢”。
在中國,教育不公平,關鍵還不僅僅是寒門難出貴子的問題。問題的根本還在于,雖然擁有了表面的權利平等,但實質上,農村與城市、不同地區之間受教育的機會根本不均等。同時,伴隨著大學擴招,看起來上大學的人數增加了,但教育產業化,使得教育質量大大縮水,上大學就等于失業。
精英教育與平民教育的博弈:教育公平,并不主要體現在“寒門”與“豪門”
在楊東平《從權利平等到機會均等——新中國教育公平的軌跡》一文中,提到了兩個概念,一個是受教育的“權利平等”,另外一個是受教育的“機會均等”,而1949年以后的教育史,則是從權利平等逐漸過渡到了機會均等,而如何更好的實現真正的機會均等,則是現在要面對的主要問題。
同時,從歷史的不同階段來看,精英、平民、教育公平都有著不一樣的含義,這些含義有的受到意識形態的特定影響,有的受國家發展目標及發展模式的影響,有的則受到社會轉型后市場化的影響。
概括來說,當強調階級斗爭學說時,教育的機會更多的給予了出身好的農民與工人,而那些出身不好的人,教育公平的天秤無疑很難傾向于他們。按照楊東平的話來說,這時的教育公平,體現在階級內部的平等,受教育的權利還沒有普及。
而當強調工業發展,需要高科技人才時,此時的教育則慢慢從之前的階級內部的平民化轉向精英化,甚至要求建立一種類似“小寶塔”式的精英教育,這樣的精英教育從小學到中學再到大學,在中小學里設定一定數量的重點中小學,數量多少則取決于對應的重點大學的多少,兩者之間要能形成自下而上的對應關系。
當社會需要轉型,開放市場,形成市場化辦學時,所謂的精英就不再是出身好的工人與農民,也不是側重高科技的技術人才,而是慢慢與金錢掛鉤,與權力結合。當然,此時的教育公平不再僅僅體現在“權利平等”上,而對“機會均等”的訴求慢慢凸顯出來。
當我們看到貴州山區里的兒童很有可能因為家境情況,早早輟學外出打工,看到超級中學里的學生成為應試大軍里的一員,就為了拿到一張名牌大學的入場券,甚至看到網上對亞投行行長的女兒的評價:初中就通讀莎士比亞原著,精通英文、法文、西班牙文和意大利文;熱愛文學和藝術,鋼琴和單簧管技藝都達到了專業級水平;她僅用兩年時間就完成了哈佛所有的本科課程;25歲拿到了哈佛經濟學的博士學位時,過度關注于他們之間家庭環境的不同,出身不同,因此才將焦點集中在了“寒門不再出貴子”,好像只要寒門不再出貴子了,教育便不再公平,但我認為,中國教育的不公平,并不主要體現在家庭環境上。
教育公平受兩方面條件影響,一種是硬性條件,受制度影響,一種是軟性條件,受環境影響,諸如家庭環境。在中國,教育的不公平主要體現制度設計方面,比如:城鄉之間受教育的不平等、發達與落后地區之間受教育的不平等、不同地區受教育的不平等。除此以外才是無論哪一個國家都會出現因為家庭環境的不同而導致一定程度的教育不公平。
前一種不公,堪稱中國特色,原因很多,有戶籍制度的影響,形成了城鄉二元間的對立,教育資源的投放也隨之傾斜于城市;有不同地區之間經濟差異導致對教育投入的差異而導致最終產出的差異,發達地區更容易受到好的教育,而落后地區則次之;當然就高考而言,地方保護主義更使得地區之間的不平等加劇。
后一種不公,也可以說是精英教育與平民教育之間的博弈,就是教育到底應該傾向于平民,提供更多的教育機會,讓全民受教育呢,還是傾向于精英,推行更為精英的教育。或者說,有沒有可能,提供多種機會,讓精英人群接受更好的教育,讓大多數人不至于輟學,也能接受到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