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Nabi Musa,2010 ?Stephen Shore
此處位于朱迪亞沙漠(Judean Desert),是與先知摩西有關的圣地
“在這里”群體項目中的攝影家斯蒂芬·肖爾(Stephen Shore)和托馬斯·斯特魯斯(Thomas Struth),相差僅7歲,在攝影史上卻隔了一代。不過,他倆的經歷頗有些淵源。肖爾有部經典彩色攝影作品《不尋常的地方》(Uncommon Places),而斯特魯斯的《無意識的地方》(Unconscious Places),題目和其中的彩色作品,都受其影響。肖爾在1970年代參與美國“新地形”攝影運動,斯特魯斯秉承20世紀二三十年代德國攝影的“新客觀主義”傳統。對這兩個經典攝影傳統,評論家往往都會給以“客觀”、“冷靜”、“不帶個人情感色彩”等評價,不過,前者在記錄日常生活場景的快照會給人一種幽默感,后者在各種題材的攝影中則是一冷到底,并極大地表現影像的豐富細節。
在這個項目中,兩人又分別秉承自己的理念,著眼于客觀觀察,并調動了自己攝影生涯中的所有經驗和曾涉獵的主題。
不尋常地方的表象
當布倫納邀請肖爾時,他正在尋找一個新的攝影主題。因此,對他來說,這次拍攝既是機遇又是挑戰,幾乎馬上就給出了回應。從2008年開始,肖爾先后6次來到以色列和約旦河西岸地區,留心著不同拍攝對象,試圖通過展示客觀景物來暗示在以色列人們生活的復雜性。他把這一國家和地區的探索成果匯集成一本攝影書——《從加利利到內蓋夫》(From Galilee to the Negev)。在1990年代中期,肖爾曾在以色列拍攝一對夫婦的考古挖掘工作,其中拍攝的一些照片也被收進了這本書中。
在這本攝影書中,肖爾還邀請了熟悉以色列和約旦河西岸地區的新聞記者、專家學者,以及本地各行業人士撰寫文章,如考古學家尤西·克萊因·哈勒維(Yossi Klein Halevi)、以色列廚師尤滕·奧拓朗(YotamOttolenghi)和散文家簡·克萊默(Jane Kramer),他們對于視覺圖像中隱含的文化符號進行了不同的論述,豐富了照片無法直接表明的復雜性和矛盾性。
據肖爾回憶,他是在分別與巴勒斯坦的社會活動家、以色列綜合研究中心(Israeli think tank)的工作人員會面,并在不同層面討論了可行拍攝方案后,才確定如何體現以色列和約旦河西岸地區地理景觀和歷史文化狀況。最終,肖爾確定了三個不同的拍攝主題:用地形學的眼光來考察這片土地上的自然風景和城鎮景觀;一直感興趣的日常生活場景;古老而神圣的石頭,有大約2500年前迦南高處的巖石,亦有與三大宗教的先知亞伯拉罕、默罕默德、耶穌有關的圣石。
在照片中,我們可以看到,《美國表象》和《不尋常的地方》這兩部肖爾的經典彩色作品,已成為一種模式被融入這個新項目,肖爾最為關注的依然是以色列和約旦河西岸地區那些被人忽視的生活細節,并沿襲慣用的冷靜態度拍攝各種人和景物,如:偶遇的街頭人物、閑逛士兵和聚會的男女;室內的貝殼托盤、碗中的松果、架上的棋牌游戲和水煙;城市街道上的汽車廠、路標、涂鴉和商店招牌;考古遺跡、城市和鄉村的建筑、以及內蓋夫亞沙漠。
雖秉承傳統,但肖爾不似一些老派攝影師對數字化影像抱有警惕,他持歡迎態度。《從加利利到內蓋夫》中,雖然拍攝考古遺跡、地理風景和城市景觀時用了8×10相機以及黑白和彩色負片,但拍攝日常生活場景則全部用數碼相機,這也是他第一次在如此長的時間內使用數碼相機進行快照。
場景中的符號和細節
與肖爾選擇的拍攝模式最接近的,便是斯特魯斯。而后者似乎更進一步,他沒有給自己的攝影書取個能讓人聯想到這片土地的名稱,僅僅是在封面上寫上自己的名字。
對于這次群體項目可能存在的競爭,斯特魯斯坦率地說:“藝術家作為個體,有時在限定區域內呈現出的個人視角,遠遠比陳詞濫調的老式浪漫來得有趣。”不過,他雖然作為一個沒有強烈政治意識、對社會結構感興趣的藝術家,“來到這么一個充滿沖突的地方,還是感到非常痛苦。”而德國人的身份也經常令他陷入很多痛苦的回憶。雖然對巴以沖突深有感觸,但這并沒有驅使他去直接面對政治與沖突。
在2009年至2014年間,斯特魯斯也是6次前往以色列和約旦河西岸地區,以取證的方式偵察這里人們的狀態和社會文化狀況,并以客觀的態度記錄家庭肖像、風景、建筑,以及滿是新技術的場所。在出版的攝影書中,他精選出16張彩色照片來呈現這一項目的成果。
這里雖然有著不穩定的政治局勢,但斯特魯斯不想強調沖突,“我想抓住能反映這里的符號和可能存在的地方形象”,這也可看出他這一代攝影師的思考。在這一區域的不同地點,包括特拉維夫、希伯倫(Hebron)、戈蘭高地(Golan Heights)、馬薩達(Masada)、拉馬拉(Ramallah)和拿撒勒(Nazareth)等地,他架起大畫幅相機,以刻意選擇的現實場景來構成圖像,同時表現出一種自制和看似冷靜疏離的態度,讓觀者訝異于影像的觀點,并仔細觀看照片中隱藏的意味。
在雷霍沃特(Rehovot),斯特魯斯走進魏茨曼科學研究所,拍攝Z箍縮等離子實驗室的設備,顯現出這里存在的新科技;他還為來自也門的猶太家庭拍攝全家福,認為他們稍顯西化的服裝,暗示著以色列的一些家庭正受外來文化的影響。還有特拉維夫政府大樓,他同樣力圖精細呈現這個國際化又有野獸主義風格的政治符號。
“我的興趣,或者說我的希望和意圖在于,當處理某些事物時,能讓特定的細節和地點更具規模、更高價值地呈現。”斯特魯斯說道。觀看他的照片,確實會明顯感受到它的宏大規模、豐富的細節和令人屏息的視覺清晰度,而這些就是他想要達到的境界。
避免直面沖突,客觀記錄現實
其實,“在這里”群體項目的大部分攝影師都在避免像新聞記者那樣,以藝術或個人化的眼光來審視這一地區。只是,肖爾和斯特魯斯顯得更為客觀,并似乎帶著取證的態度來創作。1990年代,肖爾便到過這里。當時,通過巴勒斯坦和以色列可識別的標牌,他可以自由地駕車或逗留,而肖爾在參與這個群體項目時,比如去約旦河西岸地區的小城鎮,卻時常被告知,“我們不能在那個小鎮停。”即使肖爾明顯感受到這里存在的沖突,他仍然回避去記錄沖突。他認為,這也許正式這片地區的主要特征,但它不是這里的全部,也不是居住在這里的人們的全部生活。
雖然很困難,但肖爾仍想以一種不帶任何偏見的態度來觀察這個地方,避免那些游客紀念照式的攝影,結合自身的經驗,篩選出可以體現這里文化本質的東西。這在他的考古遺跡和日常生活細節的攝取便可看出。
而托馬斯·施特魯斯因這個群體項目,首次探訪了以色列和約旦河西岸地區。作為一名德國人,他說,他知道有一天會來到這里,并一直等待著恰當的時機。像他這樣戰后不久出生的一代,即使他的父母不是納粹黨,也沒有積極參與斗爭,他卻時常背著屠殺猶太人的德國軍隊孩子的罵名。從這個角度,對于以色列和約旦河西岸地區存在的沖突,斯特魯斯應該是所有參與攝影家中感受最深的。他來到這里,看到很多地方,令他難過,這里沒有歡欣、鼓舞人心的地方。“我一點也不喜歡以色列和巴基斯坦的政治,它離和平太遙遠,如果兩邊都可以放下他們的權力爭奪,保持和平,這會使雙方都變得強大。”他在一篇訪談中說。
不過,斯特魯斯還是努力地收拾好自己的各種情緒,盡可能客觀觀察與記錄,尋找暗示沖突的場景。比如,在塞勒瓦地區拍攝一位正在行走的巴勒斯坦婦女,對他來說,這其中可能隱含著巴以沖突,就已經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