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若肯鎖紐扣何須多

楊飛

扣子就是扣子，紐扣的作用在于扣合衣服。它是人類服飾中的一種配件，是整個服飾系列中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也是服裝設計師手中不可缺少的道具。宋末元初的周密曾寫了一本南宋生活史叫《武林舊事》，那里邊有篇寫“他處所無”的潮品，其中就有“紐扣子”一類。可見，扣子的歷史是長過涮羊肉的！明代的《酌中志·內臣佩服紀略》里記載：“凡脖領，亦不許外露，亦不得綴鈕扣;只宮人脖領則綴鈕扣”。明朝情歌專輯《掛枝兒》里有首《佳期》歌詞是：“……金扣含羞解，銀燈帶笑吹。我與你受盡了無限的風波也，今夜諧魚水。”

明代的金屬紐扣，有純金和合金制作的，這主要是上層貴族和宮廷所使用;但也有以銅材或在銅質表面鎏金制作的，銅質紐扣制作簡易，價格低廉，完全可以進入民間，為下層民眾所使用。明代通俗寫實小說《金瓶梅》極為真實、細致地描寫了明代的市井生活場景，對當時的諸多服飾均有詳盡的描述，其中也提到當時已經流行的金質紐扣。如六十七回中有“一溜五道金三川鈕扣兒”、六十九回中有“綠剪絨獅坐馬一溜五道金鈕子”及九十回中提及的“金鈕”等。在這里，扣子雖沒有納入首飾的第一梯隊，不過這并不防礙它領略一解一系間的萬種風情。

金屬紐扣產生及使用后，當時人們借用“鈕”字作為其專名，以示與“紐”字，即布帛質地紐扣的區別。早于明代的《說文解字》曰：“印鼻也。”《集韻》曰：“鈕，與樞同，械也。”都沒有說“鈕”字有紐扣的意思。從明代開始，“鈕”字才有紐扣的意思，明代《正字通》中方稱：“凡物鉤固者皆曰鈕。”這從一個側面印證了金屬紐扣到明代才得以較廣泛地使用。明代宋應星在其所著《天工開物》中提到以瑪瑙制作紐扣的事，這說明明代的紐扣制作材料已不僅是金屬，還應包括瑪瑙及珍稀的珠寶之屬了。

洋務運動對19世紀中國的影響是絕不會亞于20世紀的改革開放。在相同的空間不同的時間里，西方資本大鱷兩次登陸這片闊土。“人”，也許是這片土地最勾引資本欲望的不二主因。無可匹敵的密集人口讓老外們打起了每個細枝片節的主意。于是，最先進的生產技術伴隨了文創設計的滋生。

扣子不再是“每一事率數十人，各專藉以為衣食之地，皆他處之所無也”。1845年時的清朝人買扣子享受了1984年以后國人買車時一樣的待遇，不僅如此，扣子實現了與當時機制金銀幣無差的生產技術。

清末民國的機制扣子大多是鍍金或者鍍銀的。銅鎏金機制幣式扣背面有“架路威治”和“禮和洋行”的字樣，這就是當時在華的一個外國洋行的名稱。禮和洋行（Carlowitz & Co.），德國人架路威治（Carlowitz）早在我國洋務運動開始之前的1845年就在廣州設立洋行，取名“架路威治洋行”，曾是遠東最著名的德資企業。1855年這個洋行更名為“禮和洋行”。1877年這個洋行在我國洋務運動良好的對外經濟氛圍中在上海設總行，以后在我國十多個大城市設分行和分支機構。同光中興時期像架路威治洋行一樣的外國對華貿易機構有幾百家，他們在華的貿易包羅萬種，銅鎏金機制幣式扣就在其中。銅鎏金機制幣式扣最初都由外國洋行進口而來，后來隨著這些洋行對華貿易的深入，許多洋行在我國本土建廠開始生產。

“銅鎏金機制幣式扣”由扣板和扣紐組成，是用銅質板型材料經機器沖壓而成，分正背兩面。扣板正面有浮雕效果的裝飾紋樣，表面都經鎏金工藝處理，但也有極少是鎏銀工藝處理。扣板背面有文字和標記，這些文字大多為陽文，極少為陰文。總體看扣板的形狀極像民國時期俗稱“銅板”的銅機制幣。

銅鎏金機制幣式扣的正面主要由圖形組成，就筆者所收集的實物看有140多種獨立的圖形。這些圖形粗略可以分為人物、動物、植物、景物、靜物、字體符號、外國風格等題材類型。人物類有中國傳統戲曲、古典神話、吉祥和歷史等人物;動物類有龍、麒麟、獅子、老虎、駱駝、鹿、馬、牛、羊、貓、鶴、大雁、鷺鷥、鴛鴦、鵪鶉、鴿子、喜鵲、燕子、蝙蝠、蝴蝶、蟈蟈、金魚等;植物類有牡丹花、梅花、石榴、桃、佛手及各種花草等;靜物類有暗八仙、聚寶盆、博古等;字體符號類有福、富、祿、壽、囍、貴、盤長等;外國風格類有異邦的著名人物、異域的先進交通工具，還有異國的徽標等。

銅鎏金機制幣式扣中最為多見的是具有中國傳統審美趣味的圖形，這是外國洋行在我國本土產銷過程中注重吸收我國傳統文化，特別選擇國人樂于接受的吉祥圖形的結果，比如“紫燕雙飛”、“喜鵲拜壽”、“瓜瓞綿綿”、“福在眼前”、“連年有余”、“金玉滿堂”等。

銅鎏金機制幣式扣的背面主要由文字組成，這些文字一般用中英文兩種字體標注著生產者的名稱、產品的質量保障和產品的制造地。中文字樣通常是生產者，也就是當時洋行的名稱，比如：架路威治、布士兜行、可拿佛洋行、地亞士行、非立士么行、義豐、廣豐、萬順豐、華豐、利豐、福隆、順金隆、順成、順利、順發、興隆洋行、興行、有利、美利、美最時洋行、森利、信利、生利、瑞生、恒昌、恒義、世昌、德昌、裕昌、萬昌、三昌洋行、三平洋行、昌恒、義記行、義和、咪吔、播喴、魯麟、信遠、信義洋行、怡嗱、怡昌洋行、怡和洋行、天福洋行、禮和洋行、元亨洋行、謙信洋行、達亨利、愛禮司、瑞記洋行、慶德聲記、竹記字號等。英文字樣通常是產品的質量保障內容：RICH TREBLE GILT（華麗的三層鍍金）、TREBLE SILVERED（三層鍍銀）、GOLD BUTTONS（金色的紐扣）、ORANGE GILT COLOUR（橙色鍍金）、WARRANTED（擔保、值得）、QUALITY BEST（最佳的質量）、PATENT（專利）。銅鎏金機制幣式扣背面制造地的字樣相對于生產者的名稱和產品的質量保障等內容的字樣顯得要少，筆者的藏品中僅有上海、天津、LONDON、JAPAN等少數地名者。銅鎏金機制幣式扣背面的文字多數是中英文搭配，一般為旋讀，絕大部分為陽文，只有極個別是陰文。銅鎏金機制幣式扣的背面除了文字之外，還有生產者刻意制作的符號，比如：*、●、☆、◎、⊙、+等，這些符號或穿插、或對稱于文字，使銅鎏金機制幣式扣的背面形成一個以文字為美的整體。

銅鎏金機制幣式扣是近代工業產品與傳統審美形式相結合的一個典范，它從清中期傳入我國到民國初年退出使用，其間只有半個多世紀。一百年后的今天，銅鎏金機制幣式扣在民間已很少見到，由于它只是舊時服裝上的配件，器形又小，所以在民間工藝品市場不被人們看重，也少有人對它做專門研究，但筆者認為對銅鎏金機制幣式扣的賞析有助于了解我國民眾在我國資本主義萌芽階段由社會生產方式的變化帶來的思想解放和時尚追求，有助于了解在洋務運動中由洋人技術生產的大批量、標準化、頗具洋味的民用工業產品是如何順應中國傳統的審美需求，有助于了解我國傳統圖形藝術如何通過現代技術手段應用到具有現代審美要求的生活用品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