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儒法書 北海山谷
——王陽明行書《矯亭說》賞析

居永良 （江蘇省昆山市文廣新局 215300）

大儒法書 北海山谷
——王陽明行書《矯亭說》賞析

居永良 （江蘇省昆山市文廣新局 215300）

明代大思想家王陽明，但其書法卻“以人掩其書”，不為世人熟知。本文通過對其行書《矯亭說》賞析，梳理出王陽明秉承二王血脈，融合李邕、黃庭堅等書家風格，終能自成一家的書學經歷；分析王陽明將自己的“心學”主張融入書法的實踐意義；綜合歷代書家對王陽明其人的評論。認為：應該遵循古人“志于道，游于藝”的理論，不斷提升自身德行修為，體現(xiàn)在自身藝術創(chuàng)作實踐中。

儒家；書法；道藝之分

在傳世的王陽明書法作品中，行書作品最多，藝術成就也最高。《矯亭說》是王陽明行書的代表作之一。此冊縱21.6厘米，橫11.1厘米，共194字。此件原為手卷，已被割裱成冊頁。冊頁后有清人錢大昕、方治、陸世儀、歸莊等人題跋，藏于上海博物館。《矯亭說》之文是其父王華所作，王陽明之父王林，明成化十七年狀元。文章論述了矯枉不能過正，應該克己復禮等道理，“矯”為矯偏之意，意即人必須適時調整自己的行為與思想，實踐不偏不過的“中庸”之理。據(jù)文中“秋卿方君時以‘矯’名亭，嘗請家君為之說，輒為書之。陽明王守仁識。”可知王林此篇為朋友方秋卿建立‘矯亭’后所作，由王陽明代書。王林關于“矯”“過”“克”等辯證關系的精彩論述，為王陽明的這件傳世佳作提供了絕好的書寫題材。“矯亭”是明代《嘉靖昆山縣志》的編修者方鵬的雅號，方鵬（1470—?）字子鳳，亦字時舉，江蘇昆山人。史書載其少而聰穎，能記前世事，與其弟方鳳同胞及第，同為正德三年（1508）進士。方鵬曾求教于王陽明之父王林，葛云芝跋語中談到王陽明也曾為方鵬之父節(jié)庵公作墓志，王、方兩家父子“相知素也”。再看冊中“……古之君子，其取名也廉，后之君子，實未至而名先之，故不曰克而曰矯，亦矯世之意也……”等論斷，王林、王陽明父子對方鵬父子的肯定贊美之意不言自明。對于這樣一位至交、世交，王陽明在書寫的過程中，主觀上必定慎重處置，應無敷衍搪塞之嫌。這些因素都成就了《矯亭說》成為王陽明書法代表作。故而錢大均跋云：“……矯亭說筆勢縱逸……生平所見先生真跡，以此為最矣……”王陽明是一個思想家，同時也是教育家、軍事家，一生屢立戰(zhàn)功。因此，王守仁可以說是儒家“立德、立功、立言”的模范。有學者認為：正是王陽明“心學”思想的啟蒙，形成了注重個性解放與個性情感的浪漫主義的文藝思潮。從而出現(xiàn)徐渭、王鐸、傅山等獨特的尚個性、尚表現(xiàn)、重情感的個性化的書法風格。1

王陽明此冊“筆法骨勁，老如蒼松怪石，雄峙千仞”（王育跋文），放之書法林苑觀之，也不失為妙品，朱彝尊評論陽明先生“詩筆清婉，書法尤通神，足為臨池之模范”實非過譽。 王陽明在書法上有極高造詣。王陽明的楷書沉著剛勁，端莊高雅；行書神采蒼秀，筆勢縱逸，雋永舒展；草書矯若龍蛇，縱橫跌宕，變化萬端，氣勢豪邁。王陽明對儒家“六藝”之中的“書”下過苦功，儒家所主張的人生修為王陽明身體力行，陳瑚跋中提到 “……（王陽明）十七歲時從外舅宦游洪都官署中，得紙數(shù)篋，先生日取學書，比歸，書法大進……”。可見，于書法王陽明是刻意學之的，但他并不是簡單的從外形上學習古人的書法，“吾始學書，臨撫古帖，得其形似而已，后舉筆不輕落紙，凝思靜慮，久之始通其法。”（陳瑚跋語）學而思之，不罔不殆，這是王陽明區(qū)別于一般書家的過人之處。此冊書法得右軍之體勢，又明顯參以李北海和黃山谷筆意。錢大均跋云：“……其書法勁拔，亦得北海山谷三昧……”李北海即李邕，曾北海太守，故稱“李北海”。善行書，結體茂密，筆畫雄健。李北海的書法從“二王”入手，能入乎內而出乎其外，是王書的忠實繼承者，董其昌甚至將之與王羲之對。其名言“似我者欲俗，學我者死”被歷代書家奉為圭臬，是學王羲之成功的典范，王陽明關于書法學習的言論與李邕的主張一脈相承。“山谷”指黃庭堅，號山谷道人，北宋著名文學家，黃庭堅書法獨樹一幟，為“宋四家”之一，黃山谷在書法風格上對后代的影響十分深遠，明代很多書法家都從黃庭堅的書法中汲取營養(yǎng)，如沈周，文徵明等。此件作品撇捺縱橫舒展，在結構上強化疏密對比等手法明顯受到黃庭堅的影響。冊后歸莊的跋切中綱要，歸莊，明末清初著名文學家素以“能書”聞世，與鄉(xiāng)賢顧炎武并稱“歸奇顧怪”，歸莊在跋中贊譽說：“傳曰，道成而上，藝成而下。道藝之分，若是其徑庭乎？然夫子曰“游于藝”。書者六藝之一，蓋圣賢之所不廢。顧亦有辨：溺于藝，則藝而已；深于道，則藝亦道也……陽明先生，一代儒宗，而亦工于書法如此，豈非藝即道耶！余學道未成，而素有能書名，既恥為一藝之士，其敢不勉。”歸莊認為王陽明的書法能體現(xiàn)“道”“藝”合一的思想。王陽明對于道和藝之間的關系是這樣認識的——“專于弈而不專于道，其專溺也；精于文詞而不精于道，其精僻也。夫道廣矣、大矣。文詞技能于是乎出。而以文詞技能為者，去道遠矣。”這與儒家“志于道，據(jù)于德，依于仁，游于藝”的思想一脈相承，“志”“據(jù)”“依”與“游”的差異傳達出儒家對“道”和“藝”的態(tài)度。同樣，“臨撫古帖，得其形似而已，后舉筆不輕落紙，凝思靜慮，久之始通其法”的學習方法也體現(xiàn)出王陽明“知行合一”的思想。他甚至說“……不要字好，只此是學，乃知古人隨事皆有心學，此心精明，字好亦在其中矣……”（陳瑚跋）。

王陽明的書法能發(fā)自肺腑，凝于筆端。筆勢凌厲精謹，毫無滯澀之處。徐渭是王陽明的再傳弟子，他高度評價王陽明的書法藝術。在《新建公少年書董子命題其后》一文中，徐渭提出：“重其人，宜無所不重也，況書乎？”書乃小道，對王陽明其人的高度評價才是對王陽明的書法藝術予真正的肯定；“古人論右軍以書掩其人，新建先生乃不然，以人掩其書。今睹茲墨跡，非不翩翩然鳳翥龍蟠也，使其人少亞于書，則書且傳矣”2在《書馬君所藏王新建公墨跡》的這段言語中，徐渭甚至將王陽明的書法與王羲之相提并論。王陽明在文壇及書壇的影響之大可見一斑，因此，如僅以書法來看王陽明的《矯亭說》是有局限的，正如陳瑚跋跋中所言“觀其手跡，龍搴鳳舉，筆騰墨飛，豈非精明其心之効與？書雖小道，蓋有其本焉，如徒以書法重先生，未為知先生者也”。

注釋：

1.陳宇.《晚明個性化書法風格形成的因素及審美特質》.《東南文化》，2000（11）：88.

2.徐渭.《徐渭集》.中華書局，1983：5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