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故人來

月下嬋娟

我常常將那晚初見你的失控歸結為萬芳樓上的明月太溫柔。

淪落風塵的名門閨秀在風月場所寧死不從。你被人輕薄地抬起臉，那雙望著我的悲傷眼眸，隔著燭火照進我心里。一聲輕響，酒杯碎裂在我掌心。我竟分不清，站在我面前的是你還是我前塵舊夢里的女子倩兒。

屬下笑我，向來薄情的大人從來不懂憐香惜玉，又驚詫我為何要買下你?！耙活D飯錢而已”，我向眾人冷冷笑道。

當你一身紫衣出現在我書房時，你標致又溫婉的面目促使我喊出那個塵封多年的名字。你俯身謝我：“紫煙謝大人的恩情，愿做牛做馬報答?！蹦憧?，你簡直不可饒恕，長得這么像她，令我一次次想起她，卻又總是提醒我你不是她。

“做牛做馬？”我嘴邊浮起冷笑，連說辭都與夢中那人如此相似。我輕佻地捏住你的下頜，“我真是撿到寶了，50兩銀子買的妓女，竟生得這樣花容月貌?！?/p>

你仍是那樣看著我，目光凝定，脊背挺直，似乎要看穿我的內心。我在你的目光里敗下陣來，似是怕見到你眸底翻涌的眼淚，便面無表情地吩咐你：“出去！”

難以想象這樣柔弱的你會沖進來救我，那個閃電奔騰的雨夜，我被人刺殺，血一道道從胸前冒出。你哭著給我上藥，淚水流了滿臉，藥粉和紗布也堵不住的傷口，你居然將我整個抱在懷里，說堵住它血就不會再流。是誰教的你，這樣將鮮血和眼淚都貼緊陌生人的心。

“我哪里這么容易死?！蔽矣行┖眯Φ匕参磕?。

一夜輾轉，夢里都是倩兒的臉，她依偎在我懷里說要和我海角天涯，轉身卻—刀刺進我胸口。她嘲笑著說：“你這喪盡天良的敗類，以為我會喜歡你？”她死在我懷里，高公公一掌震碎她的頭顱，血肉橫飛……

我以為我會溺斃在那些往事里，永世不得超生。睜開眼時，卻看到陽光下眉眼溫柔的你。在我的院子里種菜種花的女子，霸占著我廚房為我煲湯的女子，說這樣才更像一個家的女子。你真可恨，憑什么認為我渴望一個家？

我是高公公的義子，榮華富貴唾手可得。京城里所有忠義之士都斥我為走狗，你憑什么不信我的無惡不作？“因為大人救過紫煙?！?/p>

“我救你，不過是因為你長得像倩兒?！?/p>

你一直看著我，“就算不為大人救過紫煙，紫煙也知道大人的心意。”你眼中的三千秋水看穿我冷酷外表下的靈魂，還有那顆桀驁到不能言說的心。

“我不需要家，除了倩兒我不會再愛任何人?！蔽依溲岳湔Z。

你終于離去，眼淚倔強地欲滴未滴，像我初見你的那晚，萬芳樓外暖風吹拂下的帶露花枝。

離開我就沒人會傷害你。我與高公公同歸于盡時，恍惚又看到你，那涼如秋水的眼睛。盡管你如此聰明，我還是怕你不知道，至你離去的三天三夜，紫煙，我沒有一刻不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