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雪
余勇是個退伍軍人,離開部隊后第一件事,便是來到云南一個叫做平安鎮的地方。在鎮上的小學里,他終于又見到了高潔。
這其實是他們第二次見面,五年前余勇休探親假,在回家的火車上偶遇高潔。當時高潔買的是站票,又感冒發燒,余勇不僅把自己的座位讓給她,還一路站姿筆直地守護在側。火車到站后,高潔主動和他交換了聯系方式。
余勇和高潔就這樣開始了,此后兩年一直保持聯絡,彼此心照不宣地喜歡。有次高潔去他服役的城市看他,余勇接到電話后很激動,遺憾的是連隊接到緊急任務,他想盡辦法也沒能趕去見她。
那次失約之后,余勇又一度和她失去聯絡。高潔大學畢業時寄來了最后一封信,信里說有個云南男孩一直狂熱追求她,她已經答應跟他去云南工作了。
高潔現在就在眼前,余勇卻很清楚,有些話永遠沒有機會說出口了。
“我一直想來看看你,對不起,到現在才有時間。”余勇抱歉地說。高潔努力平復內心的悸動,終于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歡迎你來到平安鎮!”
可兩人沒說兩句話,便出事了,高潔班里的一名學生小蕓被蜘蛛咬了!咬傷小蕓的,是一只雞蛋大小的蜘蛛,它背上的圖案酷似一張鬼臉,看起來猙獰可怖!
余勇跟著高潔跑到教室時,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只見一個小女孩倒在窗戶邊,人已經昏迷了!她身邊則有一只蜘蛛,個頭跟雞蛋差不多。余勇一把抱起小蕓,和高潔一起往醫院趕去。
主治醫生是個戴著眼鏡的年輕男子,因高潔忙著安撫已醒的小蕓,余勇便問:“醫生,這孩子要緊嗎?”年輕醫生意外地看著他,說:“已經注射了血清,傷口也處理過了,沒有大礙的。”高潔急忙為他們介紹,這位年輕醫生竟然就是她老公楊志安。
楊志安聽到余勇的名字時明顯一怔,隨即握住他的手,笑著說:“歡迎解放軍叔叔,你可是貴客,我和高潔一直把你當偶像來著。”
余勇笑笑,這個楊志安是個厲害角色。他顯然知道余勇的存在,輕描淡寫地就把高潔和余勇過去的事歸為小女孩對軍人的仰慕,而他和高潔才自始至終是一對。
“這點我可以證明,那次我去看你,志安執意要跟去見見你。”高潔為老公說話,“他的第一理想是當一名軍人,其次才是醫生!”余勇一愣,當年高潔去看他,竟然是楊志安陪同的?
接下來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又有兩個被毒蜘蛛咬傷的村民來治療。余勇問:“這里經常發生蜘蛛襲人事件嗎?”“平安鎮還有個別名,叫做蜘蛛城。”高潔說平安鎮的環境特別適合蜘蛛生長,拳頭大小的蜘蛛隨處可見。
那些蜘蛛雖然看著嚇人,但大部分都是無毒的,一直和居民們相安無事。不知怎么回事,最近兩年劇毒蜘蛛忽然多了起來,經常有居民被咬傷,以致現在人人談蛛色變。
“那你在這里不是很危險嗎?”余勇脫口而出。
高潔莞爾道:“沒事的,志安專業就是研究抗毒素血清的,他對十多種劇毒蜘蛛的研究非常透徹,論文都在權威雜志發表了。”
“我們醫院常年儲備足夠的血清,還向居民免費發放驅蟲藥物,大家的安全都是有保障的。”楊志安伸手攬住高潔的纖腰說道。
當天傍晚,高潔和楊志安正張羅晚餐,余勇一個人悠閑地參觀。余勇發現后院有一棟獨立木屋,窗戶封得嚴嚴實實的。
余勇看見門虛掩著,剛推門想要進去,卻被楊志安喊住了:“我們正到處找你呢,要開飯了。”
余勇暗暗驚疑,楊志安顯然并不想讓人看到木屋里面的東西,里面到底有什么?
楊志安燒得一手好菜,三人正在吃晚飯,外面忽然傳來高音喇叭的聲音,派出所的民警向大家發布安全警告:附近幾個村子相繼發現了巨型毒蜘蛛,提醒大家關閉門窗,注意安全。
楊志安也隨之接到了醫院的電話,包括小蕓在內的幾名傷者病情驟然惡化,出現了嘔吐、抽搐的癥狀;另外還有被咬傷的居民不斷送來,都是被新型蜘蛛咬傷的。
楊志安掛了電話,交代高潔關好門窗,自己匆匆開車趕去醫院。
余勇覺得事態嚴重,立刻和最近的駐地部隊取得聯系,如實匯報了平安鎮的危急處境,請求援助。
隨后,余勇提出想去后院的木屋看看,高潔雖然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但還是拿著鑰匙領他去了,只是試遍所有的鑰匙,那把鎖都沒能打開。余勇已經猜到十之八九,說:“這里的蜘蛛原本沒毒,人蛛世代相安無事。你們來了以后,劇毒蜘蛛就開始增多,這剛好又是楊志安的專業……”
高潔驚愕地瞪大眼睛:“你說這一切都是志安做的?不可能,你有什么證據?”
“證據就在里面,打開門看看就知道了。”余勇找工具撬開了門,高潔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木屋內擺著一排排的大玻璃缸,里面養著不同品種的劇毒蜘蛛,毛茸茸地張牙舞爪,看起來觸目驚心。
“你還真是多事。”楊志安去而復返,他就是擔心余勇對小木屋起疑,才半路折了回來。高潔無法接受這個現實:“志安,平安鎮的劇毒蜘蛛真的是你引進來的?”
楊志安坦然回答:“研制更有效的血清原本就是造福人類的事,他們能為此出一份力,應當感到榮幸和自豪。”
高潔為他的強盜理論感到無語和羞愧。余勇哼了一聲,說:“何必把自己包裝得那么高尚,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你從來都是不擇手段。三年前的舉報電話是你打的,對吧?”
高潔急忙問怎么回事。余勇說當年他得知高潔在火車站等他,立刻就請假了。可是連隊剛剛接到一個緊急任務,任何人都不許離隊。
余勇答應會不顧一切去見她一面,晚上翻墻外出時卻被抓個正著,當時就被關了禁閉。
“事后我才知道,當時是有人打了舉報電話,隊里早就在守株待兔了,可我當年并沒有告訴任何戰友,現在看來沒有別人了。”
高潔難以置信,顫抖著問:“志安,這都是真的嗎?”
楊志安無從抵賴,底氣不足地說:“這都是因為我愛你,你那時候心里只有他,在火車站等他兩天兩夜,哪里肯正眼瞧我一下?愛情本來就是自私的,我不這么做,你會死心和我在一起嗎?”
“你卑鄙無恥!”高潔尖叫一聲,此時突然“啪”的一聲,門前空地上多了一只碗口大的鬼臉蜘蛛。三人同時一愣,隨著密集的“啪啪”聲,數不清的鬼臉蜘蛛迅速占領了這塊陣地。
“快到車上去!”楊志安大喊一聲,三人拔腿就往前院跑。余勇在跑的過程中脫下上衣,撐在高潔的頭頂上,忽然肩頭一陣麻癢刺痛,他自己被鬼臉蜘蛛咬傷了。余勇甩掉蜘蛛,跑了兩步就開始眩暈起來,腳下一軟就跪倒在地上。
“余勇,余勇!”高潔哭著叫他,卻被楊志安一直拖向停車的方向。“你放開我,如果把余勇扔下,我情愿留下來和他一起死!”高潔掙開楊志安的鉗制,決絕地說。楊志安當然不能把她留下來,一咬牙背上余勇,三人踉踉蹌蹌上了車。
“你怎么還不開車?快點啊,余勇需要血清!”高潔情急之下就去奪方向盤,打算自己開。余勇順著楊志安的視線,看到花叢邊有只鬼臉蜘蛛正在和一條頭上長著肉冠的黑蛇展開殊死搏斗。
黑蛇被蜘蛛咬中后翻滾幾下,居然死了。這時意外情況發生了,剛才還囂張的鬼臉蜘蛛忽然蜷縮成一團,也不動了。
楊志安眼睛里閃耀著一種奇異的光彩,興奮得忘乎所以:“我知道怎么對付這種蜘蛛毒素了!”楊志安發動引擎,呼嘯著開往醫院。余勇在轉彎時因為慣性撞向車窗,腦袋“嗡”的一聲,徹底失去了意識。
余勇再次醒來后,已經是三天以后了。他的求助電話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駐地部隊派人協助平安鎮清剿毒性蜘蛛,形勢已經得到控制。余勇和所有被蜘蛛咬傷的人一樣,再一次為楊志安充當了科研小白鼠。
楊志安成功化解了這一種新的毒素,然后被民警帶走,接受法律的制裁。余勇痊愈后要離開時,問高潔以后有什么打算。
高潔明白他的意思,垂下眼簾說:“志安只是太急功近利了,他本質并不壞,我不能在這個時候離開他。”
余勇唯有尊重她的選擇,認真地說:“無論你什么時候需要幫助,我會第一時間趕過來。”高潔紅了眼眶,忽然心生怨恨:“就算當時你無法去車站見我,為什么之后也不再理我了?”
余勇笑笑沒有回答,他當時跟著部隊進駐西線雪山,一年后回到內地時,高潔寄給他的最后一封信已經壓了三個月了。
高潔不會知道,在海拔幾千米的延綿雪山,信號穿不透,鴻雁飛不過,余勇曾刻骨銘心地思念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