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聯的烏龜

耶雅億

心靈雞湯、專家育兒經驗、過度精神撫慰，

真“坑娃”啊！

鄧佳是早教中心的老師，老公張凱是心理醫生，公婆是大學教授。兒子小撒從還在娘胎里，就開始接受形形色色的“教科書養育”。

小撒四歲的一天，鄧佳被公婆電話催回了家。他們急吼吼地說：“阿龜死了，小撒一直在哭，從中午到現在都沒吃東西，水也不喝……”

哇！鄧佳的緊張程度如同小撒去年得肺炎一樣。她記得書上說：“孩子出現意外時，家長不要開車，要在乘出租車時理清思緒。”上了出租車，她趕緊又在車上瀏覽網頁尋找撫慰孩子的秘笈：“孩子遭受創傷時，家長要與他同哀傷，用‘共情幫他把負面情緒發泄出來……”

進門看見小撒一臉哀傷地盯著魚缸，阿龜已翻著肚皮漂在水面。鄧佳默默坐在小撒身邊，做默哀的表情。小撒傻盯著魚缸，問她很多生死離別的事：“復活節的時候，阿龜會不會活過來呢？他會不會生個寶寶陪我……”

照著專家的建議，鄧佳不做明確答復，只表達自己對阿龜的思念。看到媽媽“共情”，兒子的情感爆發了，他嗚嗚哭起來，喊著阿龜的名字。

不過，事態并未像“育兒專家”預期的那樣。小撒哭得停不下來，到傷心處還嘔吐。看到他痛不欲生的樣子，公公給張凱打電話，婆婆則附耳問鄧佳：“要不把死烏龜撈出來？看不見，小撒過會兒就忘了。”耳尖的小撒聽到了“死”這個詞，激動起來，“阿龜沒死！”他尖叫，一把打翻了爺爺遞過來的水杯，“奶奶是壞人！”

要換做平時，這樣的無理取鬧肯定會引來鄧佳的狠狠修理，可“育兒專家”說了，寵物的死亡對孩子來說無異于親人離去，倘若粗暴對待，可能會留下終身的陰影，甚至為抑郁癥埋下種子。

大家黔驢技窮，只等著張凱回來。當爸爸的一進門就緊緊抱著小撒，進行了一番“有策略、有步驟、有同理心”的協談：他回答了小撒關于“死亡”的所有問題，舉出“馬航失聯”的例子，說阿龜并不是死亡，而是暫時與這個世界失去了聯系；他重新點燃小撒的盼望，告訴他“過段時間，世界又充滿了陽光”……

小撒止住抽噎，跟爸爸討論起“失聯”與“去外星”的區別。為了讓他盡快走出陰影，張凱還把那只死龜從魚缸里拿出來，找出了豪華禮盒當棺材。

“這個純銀的‘棺材，可以盛放你最愛的朋友。要不，咱們給阿龜辦個葬禮？把好朋友都請來，還有Lily（小撒很喜歡的女同學）？你可以用真絲圍巾給阿龜做禮服，給他系上奶奶做的領結？……也許，我可以開車帶你和朋友們去海邊的山上，咱們找棵櫻桃樹，用鏟子挖個坑，讓阿龜在那里看花開，聽濤聲……”心理學家用三寸不爛之舌，將“埋葬死龜”描繪成一幅唯美的圖畫。

小撒補充：“我要給阿龜拍照，Party上大家要跟遺體鞠躬。”他昨天在電影里看過類似的情節。“好主意！”在一邊待命的爺爺立刻奉上相機。

小撒拿了一根筷子，他要把烏龜翻過來，好拍遺照。鄧佳終于舒了口氣，婆婆也系上圍裙，準備燒晚飯。

然后，她們聽見小撒更加瘋狂的大喊：“天啊！”爺爺和爸爸湊了過去，“天啊！”兩個大男人異口同聲地說。

大家瞠目結舌地看著魚缸。這只，這只該死的烏龜，竟然活了。剛才，它是裝死啊！當小撒給它翻身時，它竟愜意地在水里重新游起來。

四個大人面面相覷，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小撒卻認真看著魚缸，過了幾秒鐘，他斬釘截鐵地說：“爸爸，你能把這只烏龜殺了嗎？否則我怎么邀請朋友來參加它的葬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