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元錢的暖

海潮

在決定退學的第二天，她找到了我。她說，學校今年剛剛制定了獎學金制度，如果你每次都考第一名，那么每個月，都會得到100元的獎學金。

我不知道100元在那個年代的普通家庭是什么概念，但對于我，100元意味著一個月的溫飽，意味著我無須再向貧寒的家中伸手要錢，更意味著，我讀書的夢想不會在冰冷的現實面前那么早早地破碎。

我看著她，用力抿著唇，心跳得厲害。

她把那張嶄新的鈔票遞到我手中，笑著對我說，這100元錢的獎學金屬于你了。至于父母那邊，她已經跟他們談過了，她知道所有的父母都希望孩子會有好的前程，我的父母也不例外，只是他們實在沒有能力負擔我的學費，如果我真能每個月都賺到獎學金，他們會盡最大努力支持我繼續念書……

雖然我一再告訴自己不要在她面前流淚——在一個身體已經長成的17歲的男孩子面前，已有凌亂白發的她，看上去那么瘦弱、滄桑。但聽她說完，我還是沒有忍住自己的眼淚。

她拍拍我的手臂，別哭，是好事啊，不過以后，你可要繼續努力了。

含著淚，我用力點頭。

就這樣，從高二下學期開始，我以每月摸底考試第一名的成績，穩拿了那份獨一無二的獎學金，直到高中畢業。每月100元錢的資助，也順利將我送入了省城最好的大學。

離開時，我去跟她告別。她對我說，只要你繼續努力，大學里的獎學金更加豐厚，如果有機會去做家教或者別的什么，那么你完全可以不拖累父母，自己供自己讀完大學。

她的話，給了我無窮激勵。大學4年，我是每年最高額獎學金當仁不讓的獲得者，也如她教導的，大二開始，我就找到了兩份家教的工作，并且每天中午在學校一個被承包的食堂做幫工，如此可獲得一份免費的午餐。

我所有假期都用來打工以積攢第二年的學費。相對豐厚的獎學金和免費午餐，使我的生活費也不再成問題——她沒有騙我，我真的用自己的努力，供自己讀完了大學。而這不同尋常的大學經歷，也讓我畢業后順利找到了一份不錯的工作。

拿到第一個月的工作薪酬，我給她買了一條紅圍巾，如果我沒有記錯，這一年，她已經60歲，也已經離開了教師崗位，而在她30幾年的教學生涯中，身份卻不過是一名普通的民辦教師。我也早已知道了，一個貧困山區的城鎮高中，是根本沒有獎學金的，每個月的那100元錢，是她從自己原本微薄的收入中節省下來的……

但直到這么多年后，我都沒有拆穿她那個善良的謊言，我只牢牢記住了，正是她每個月遞到我手中的100元錢，鋪就了我通往夢想的路，那么堅實，那么溫暖。而現在我能做的，只是用我的努力，讓她和我父母一樣，可以有一個相對富足的晚年。

張甫卿摘自《家庭主婦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