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伴侶

朱慈涵

黃昏的殘陽垂在天邊，周邊沒有一絲云，無依無靠。

我在田間游蕩，如孤魂野鬼，少許干冷的殘陽掉落在我腳邊。我失戀了。

他是我初中最后一任同桌。他高，像路旁的電線桿，我站起來只能與他的肩平齊。他瘦，五官的輪廓比常人深了些，戴著一副眼鏡。

初識，他看他的《盜墓筆記》，我寫我的作業。彼此都不敢靠近課桌之間的那條縫，像磁鐵的同極。他問前后桌借作業抄，就是不問我。終于，那日作業偏多，前后桌都沒寫完，那雙手第一次靠近兩張課桌的縫，輕輕拍了拍我的手肘。“喂，借下數學作業。”我抬起了頭，把作業本遞給他。此后，他的手總是越過那條縫，直到拿到作業本。然后，我給他作業，他幫我接水。再然后，教室門口有人找他。我趴在窗口，看到隔壁班的女生紅著臉，站在他面前，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她。說啥呢？等他進來，我問道。

她說喜歡我。我沒再理他，心里像是被原子彈炸了一個窟窿。那晚他找我借作業我沒借。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樣。

離中考只有兩個星期時，他問我以后想做什么。我不知道。

“跟我一起去盜墓吧。”他說。我吃驚地回過頭。

“開玩笑的。這年頭盜墓犯法，不過我們可以去做考古，一起吧。”他望著我。

“我怕鬼。”我說。他笑了。“我可以讀歷史。”我說。突然，一只手握住了我，我一愣，臉上漸漸燙了起來。慌亂中，我抽出手，以倒水為借口落荒而逃。

有人說隔壁班那個女生是玩真心話大冒險輸了才來表白的。又有人說，她是借著游戲在說心里話。也有人說，她本來是玩游戲來著，玩著玩著就當真了。我不知道哪個版本是真的。

中考前兩天，一道數學題我不會，他要教我。我說第一小題我會了，直接教第二題吧。他非要說第一題。于是，他說一次我便打斷一次。最后他沉著臉說，你自己想。

我覺得莫名其妙，心里的火一下子冒了出來，連著之前的委屈和壓抑。你有病啊。我說。我倆的手又變回了磁鐵的同極。

中考前一天，大家都把教室的東西搬走了，三三兩兩地回家，像往常任何一個期末一樣。我和他被留下來打掃衛生。

放掃帚時，他輕聲叫了我一聲。我只當作沒聽見便走了。到家后，我發現書包里多了一張紙，洋洋灑灑很多字，我只看到：對不起，我喜歡你。

中考后，我問他此事。他說，喜歡又怎么樣，你會拒絕吧。成績出來，可能我們還不在一所學校……如果我答應呢？我說。真的？雖然隔著電腦屏幕，但我似乎能看到他詫異的表情。

忽然間，三年的最后一天，最后一堂課，最后一次值日都涌現在我眼前……三年來，有多少個第一次，就有多少個最后一次。假的。我敲下這兩個字。沒有回復。我想，我可能親手扼殺了我的初戀。

我站在田野上，心想，田野一定不舍殘陽，但殘陽不離去，隔日就沒有太陽可以陪它了。無論殘陽、田野還是我，我們只能陪伴對方短暫的一瞬間，因為上天總有理由讓我們分開，就像老師總有各種理由讓我們補課。我們是孤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