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心做“大了”

劉龍飛

我是天津人，職業是“大了”。天津人把婚喪嫁娶的組織者叫大了。說起我為什么成了大了，就不得不提起我的師父林大爺。

林大爺是我們這兒十里八村最有名的大了。別人都說，他為人大方主意又多，操辦起事來，讓主家又有面子又不用多花錢。

我第一次看到師父林大爺當大了，是在小叔的婚禮上。

接親那天，我也跟過去了。因為新娘住得遠，我們怕誤了時辰，所以剛過午夜12點就出發了。

在離新娘家不遠的地方，我們卻遇上了“鬼打墻”，車子一直在原地兜圈子。當時我們也沒有手機，只有小叔去過新娘家，他下車查看之后，憑著記憶指路，結果還是轉了回來。眼看就要耽誤接親的時辰，大家都很著急。

林大爺鎮定地問了小叔新娘家的情況，然后下車轉悠了一圈，就上了車指著一邊，讓往這邊開。過了十幾分鐘，我們還真看到一片有微弱燈光的村莊，進村后，果然找到了新娘家。大家都夸他有千里眼順風耳，連鬼打墻都奈何不了他。

后來，我就這事兒問林大爺：“小叔迎親那天，您是怎么找到路，破了那‘鬼打墻的？”

林大爺笑了笑：“哪里有什么鬼打墻啊，我也沒有千里眼順風耳，只是長了個比別人靈敏些的鼻子。我聽你小叔抱怨過，新娘村里家家釀酒，你小叔去了，聞著酒糟氣味就頭暈眼花。我經常參加婚喪典禮，喝酒多年，帶著車順著氣味兒一路找過去，這才順利找到了新娘家。”

然后，他對我說：“做大了，一定要膽大心細。”

我頗為佩服，遂起了拜林大爺為師的念頭，父親卻讓我去他工作的廠里當了工人。因為做大了這一行，收入不太穩定。

自此之后，我跟林大爺聯系就少了，直到我25歲準備結婚時，才再次見到了林大爺。這幾年我在廠里爬得太快，得罪了不少人，父母怕有人來找茬，所以讓見多識廣的林大爺做我婚禮的大了。

婚禮進行到一半，一個女人突然沖了進來，看到我就撲了過來：“我給你生了孩子，而你卻甩了我，你真是陳世美啊！”

酒店里的人都驚呆了，未婚妻第一個醒悟過來，給了我一耳光就要跑出去，我爸媽忙攔住了她。

正在混亂之際，林大爺過來拉住那女人，然后說：“大家都靜一靜，聽我說，這是個誤會！這是我一個侄女，被跟新郎同名的壞男人欺負了，于是得了失心瘋，把新郎當成是負心男人了。大家稍微等一會兒，我給說說就能說開了。”

林大爺把女子拽到屏風后面，我遠遠看到女子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最后林大爺給了女的什么東西，然后兩人就一起回來了。

林大爺笑著說：“我已經把侄女勸清醒了，她知道錯了。侄女，還不給人家道歉？”女子還真過來給我們道歉，然后就走了。大家都感謝林大爺，夸他了不起，能治瘋病。

事后，林大爺說：“我哪里會治瘋病？是你得罪了人，人家想攪亂你的婚禮。人家給了那女人兩千，我給了她三千，事就解決了。所以當大了，要懂得人情世故。”

我聽了很感動，要把三千塊錢還給他，林大爺笑著拒絕了：“我一直把你當成兒子看，兒子娶媳婦，我花錢是應該的！”

后來上班的廠子效益不好，我辭職了，一下子少了經濟來源。

這時，林大爺過來跟我說：“我那兩個兒子都不孝順，現在我老了，雖然有很多人找我做大了，但我身子應付不過來，收入依然少了。你既然沒事可做，不如和我一起做大了吧，每次給我點分成，能維持生活就行了。”自此之后，我就成為了林大爺的徒弟。

有了林大爺的推薦扶持，我正式成了一名大了，收入還不錯。

可是好景不長，后來有很長一段時間，生意不好，而恰巧我母親住進了醫院，等著用錢。

這天，一輛豪車突然開到了我家，從車上下來一男一女，男的進來就嚷嚷著我的名字。

我忙走過去，問：“找我做什么？”那男的笑著遞了張名片，我一看，是家房地產公司的老板，姓張。于是，我問他：“張老板，你來這兒是要買我的房子？”

張老板冷笑著說：“我沒瞧上你家這塊地兒，我找你是想讓你做我婚禮的大了。”

我搖搖頭，說：“我不認識你，為什么要給你做大了？”

張老板齜牙一笑：“你不認識我，可你一定認識她！”我抬眼看去，那女的竟然是小蘭！小蘭是我鐵哥們二狗的女朋友，人長得很漂亮。他倆好了十多年了，如今怎么會跟了這個張老板呢？

小蘭尷尬地跟我說了實話。原來，張老板一次偶遇她后，就對她著了迷。她在金錢的誘惑下投降了，甩了二狗，跟了張老板。

二狗很是憤怒，曾揚言說：“如果你們敢結婚，我就拿刀把你們給捅了！”他們聽了很害怕。后來小蘭想到二狗只聽我的話，于是來找我，去給他倆的婚禮當大了，要我管住二狗，別讓他鬧事。

小蘭說完，張老板拿出厚厚一沓錢放在我的面前，說這五萬塊錢是給我的酬金，另外十萬讓我轉交給二狗，讓他別來鬧事。

我聽了就來了氣，怎么可以靠出賣友情賺錢？于是我堅決不收。

正僵持著，我老婆走了出來，她收了錢，還向兩人保證：“你們放心大膽地去辦婚禮，到時候我老公做大了，絕不會有事。”

兩人聽后，心滿意足地走了。我看著老婆，卻生不起氣來，畢竟我們太需要錢了。

于是，我拿了十萬塊錢給二狗送去，并說明了來意。他爽快地收了錢，并表示早看開了：“小蘭這樣水性楊花的女人，有什么可留戀的？”

我又勸慰了一番，囑咐他千萬別去婚禮上鬧事。二狗拍著胸脯答應了，我這才放心離開。

一周后，張老板和小蘭的婚禮在一家五星級酒店舉行。沒想到剛開始不久，二狗就闖了進來，一身酒氣，還從腰間抽出一把菜刀。

我忙沖過去抱住他，質問他：“你不是跟我說忘了小蘭了嗎？不是答應了我，不來鬧事的嗎？”

二狗大喊道：”我跟小蘭好了十來年，對她掏心掏肺，她怎么就不跟我好了？”然后掄起菜刀向他們砍去，我不顧一切地伸手去擋，“咔”的一聲，菜刀硬生生地被我擋住了，我的胳膊頓時血流如注。

二狗看到這個情形，一時傻了，大叫：“趕緊叫車，送我哥去醫院！”就這樣，二狗陪我到了醫院，出門前，我拉住老婆，讓她趕緊把張老板和小蘭的婚禮辦完。

到了醫院，醫生忙對我進行了處理。為了穩住二狗，我讓他在醫院陪著我。后來，我說了好多安慰他的話，他總算是看開了。最后張老板他們也過來看望我，給我報銷了醫藥費，還給二狗賠禮道歉，這事兒也就過去了。

我從醫院回到家，師父過來看我：“好小子，你做得不錯，是個好大了！”我說是他教得好，然后拿出兩萬說是孝敬他。師父為我的孝心感到欣慰，就收下了。

有了三萬塊錢，母親的病一天天好了起來，經過此事，我決定再也不當大了了。不過我一直沒忘記師父，隔三岔五就去看他。

又過了幾年，師父臨終前拉著我的手央求：“等我死后，你一定要做我喪事的大了。”

其實我知道師父要我做大了的目的，他怕自己死后，沒人管他的老伴。于是我答應他：“我會安置好大娘的，您放心去吧。”師父聽了我的話，安心地走了。

事后，我找到他的兩個兒子，要兩人分攤安葬師父的費用，沒想到他們馬上推三阻四，還想讓我全承擔了。我暗自嘆氣，心說我起初還想善待他們，如今看來，我只能下狠手懲罰他們了。

晚上，師父的兩個兒子都不在棺材前守夜。只有師父的棺材孤零零擺在院里，棺材前有一盞長明燈，閃著微弱的黃色燈光。突然燈光變成綠色，棺材里也傳來響動。

師父的兩個兒子聽到聲音，忙跑了過來，大喊：“詐尸了！”鄰居也紛紛過來，我趁亂從藏身處走了出來。棺材里又傳來幾聲響動，大家都嚇得跑到我的身后，問我是怎么回事，我說怕是林大爺死得不安心，他擔心老伴以后沒人照看。

師父的兩個兒子聽了，根本不信，還罵我裝神弄鬼，胡說八道。兩人正鬧著，突然他們的手機都響了起來。他倆一看手機，頓時嚇得臉色大變，原來是林大爺發來的短信：“兒子啊，我怕你們不送我，更舍不得你媽啊，你們要孝順她，不然我就把你們倆也帶走！”

兩人還是不信，回到屋里，讓老媽找出老爸留下的手機。老太太剛翻出手機，他們便搶了過來，只見手機是關著的，卡也在，開機后卻沒有發送過信息的記錄。

兩人正看著，手機又響了，還是林大爺發來的短信，說要他們風風光光地送他，好好孝順媽媽！同時外面的棺材又響了起來。

兩人見狀，趕忙跪在棺材前發誓，又寫下字據，做了保證。

林大爺的喪事辦得很風光，倆兒子都爭著花錢，完事后也爭著贍養老太太。看著這樣的結果，我很高興，終于替林大爺完成了遺愿。

其實并沒有詐尸，我只是在林大爺的棺材里放了個遙控玩具，又偷偷找老太太拿出手機卡，找人復制了，借以懲治了兩個不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