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羊不易

宮新宇

康亮回老家縣城參加風箏節比賽時，意外地遇到了村主任。村主任一見他，立刻熱情地塞給他一份招商引資的材料，盛邀他回村投資。

康亮想，村主任一定是被招商引資的硬任務逼昏了頭才會找他回村投資。他一個市橡膠廠的下崗職工，靠打零工貼補家用，哪有閑錢回村投資啊？

誰知，計劃趕不上變化，康亮回去沒幾天，就碰上了他所在的小區搞拆遷。他家在市郊還有處平房，如果不選擇房屋置換，就能拿到30多萬現金補償。想到村主任的邀約，他的心思就活了起來。最終，康亮決定住回平房，用拆遷得來的錢回村辦個養羊場，等賺得盆滿缽滿后再改善居住條件。

康亮當即就跟村主任聯系，說了自己的想法。誰知，本來挺熱情的村主任一聽他準備動真格的，倒打起哈哈來。康亮不明白村主任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就讓和村主任沾親帶故的老婆幫忙試探。誰知，老婆一聽他準備回鄉創業，就立馬否決了他的提議，也不肯幫他打探村主任的想法。

康亮見老婆這個態度，當即決定不想那么多，直接開始實施自己的計劃。他知道回村辦場少不得麻煩村主任，于是就開著他那輛破捷達，拿著兩瓶好酒、一箱驢肉專程回去拜訪村主任。村主任見他這么誠心，便收下了禮品，并說一定支持他回來創業。

康亮的父親在村里有四間里軟外硬的老房子，三間小西房。康亮打算把舊房拆了建高標準羊舍。這天，他正張羅時，村主任主動找上門來了。村主任說，他從外地買回了30只羊，問他收不收，如果要的話優先賣給他。

村主任上趕著攬的生意，康亮能說不要嗎？可他買下的這30只羊一進院，每天天不亮就開始要東西吃。康亮每天照顧這群羊，就已經忙得焦頭爛額了，哪還有精力再建羊舍？他只得暫時拿舊房做了羊圈先將羊養起來。

一年后，羊群繁殖到60多只，舊房裝不下了，康亮又琢磨著蓋新圈舍。他想把東西兩邊鄰居家廢舊的院子盤過來，都蓋成圈舍。這兩家人早就搬到包頭去了，他聯系不到人家，只好又找到村主任幫忙協調，沒想到這次村主任又開始敷衍他了。

康亮覺得奇怪，他背地里一打聽，才發現兩個院子已提前被人盤下，盤下廢院子的不是別人，正是村主任。時間不早不晚，恰好在他去年回到村不久，村主任顯然是早有預謀！他暗中派人問價，村主任給出的價碼高得離譜！康亮不甘心挨宰，只好繼續在自家的舊院建設圈舍。

沒有按村主任的道道走，康亮擔心村主任會給他穿小鞋，不料村主任氣定神閑，跟沒事兒人似的。后來，他終于想明白了，村主任已經“占領”了他的左鄰右舍，除非他的羊養不好，不需要擴大規模，否則他將來勢必還是要向村主任買院子，一句話，村主任吃定他了。

康亮的羊越養越好，兩年后圈舍已擠得快要爆炸了，此時他又面臨著選擇，要么向村主任低頭，出高價接手兩邊的院落;要么放棄現有圈舍，到別處重新開始。康亮想，如果出售圈舍，恐怕也只有村主任會來買，到時候免不了還要被他壓價盤剝，還不如高價買下周邊的院子算了。

就這樣，康亮從村主任手里買下了周邊的院子。慶幸的是，雙方交易時，村主任并沒再坐地起價。

這份窩囊氣強咽下去后，康亮發誓再不跟村主任打任何交道。讓他沒想到的是，數月后他就打了自己的臉，又求到了村主任門上。康亮擴建圈舍支出過大，連給羊買飼料的錢都沒了，生產無法維系。聽說有政策性扶持貸款，他只好硬著頭皮再次請村主任協調申請。

村主任告訴康亮，申請貸款手續繁雜，遠水解不了近渴，建議他尋求民間借貸支持。

民間借貸？康亮思忖著說：“如今在村里的多數是靠低保生活的老年人，哪有閑錢借人，難道去借高利貸？”

村主任沖他眨眨眼，說：“不一定非得是高利貸，利息高點兒就好借。”

康亮頓時明白過來，村主任這是暗示向他借。可眼下形勢所迫，康亮沒得選擇，他只好又以一分五的利息向村主任借了一筆錢。他回家一想，這筆錢的數目正好是他盤那兩個廢院子的錢，村主任這是在用他的錢掙錢啊！

轉眼一年過去，還款的日期到了，康亮拉著村主任到鄉上的農村信用社，往村主任指定的賬戶打進了本金和利息。信用社不遠處有家叫“好再來”的飯館，完事后村主任朝那邊一指，說：“咱倆好不容易聚在鄉上，不過去整點兒？”

康亮知道村主任是想讓他請客，但還是爽快地答應了。

誰知，兩人剛進飯館坐下，鄉紀檢書記便帶著農經站查賬的兩個會計走進來，說有人舉報村主任挪用集體資金放貸謀利，鄉里派他們來調查核實。村主任吃驚地看著康亮，康亮心中暗暗叫苦：這事確實不是他干的，但卻和他脫不了干系，肯定是他酒后發牢騷，說了村主任的事，被人聽了去。

幾個人回到信用社一核實，康亮的錢打進的居然是他媳婦的賬戶！這是怎么回事？別說辦案人員，連康亮也糊涂了。好在他媳婦在他回村創業的第二年就跟來了，現在就在村里。于是，辦案人員便給康亮的媳婦打了電話，把她叫了過來。

康亮的媳婦見事情鬧得這么大，這才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說了出來。她說，當初康亮決定回村創業，她怕他賠錢，所以不同意。可她見攔不住他，只好暗中囑咐大舅村主任幫襯著點。頭一撥羊就是她先跟村主任訂下的，目的是讓康亮先積累點養殖經驗。左鄰右舍的院子也是她在村主任的建議下，提前盤下的，意在給康亮設個障礙，防著他急躁冒進，盲目擴張。當然，借錢要高息也是想給他點壓力，讓他謹慎點。正是在她和村主任的精心算計制約下，康亮養羊才沒跑偏，羊場才一步步發展壯大。

康亮還是有些不解，他問村主任：“你擔心我急功近利，貪大求快，直接跟我說就好了，何必兜這么大個圈子？”

村主任笑著說：“以你的性格，說了你能聽進去嗎？”

康亮聽了，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鄉里的調查組調取了康亮媳婦的賬戶使用資料，證實她所言屬實，村主任并未從中漁利，于是作出了不立案的處理決定。

一切水落石出，康亮立馬在羊場擺下酒席，邀請村主任赴宴。他想，這回一定要和村主任不醉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