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世上所有的兔子長命百歲

陸小寒

她們說我養了王夢菲以后，整個人變得可愛不只一點點。她們是我的同事，而王夢菲是一只新西蘭兔子。我在所有的社交網站上傳了它從童年到豆蔻到花季雨季的照片，王夢菲小姐很靠譜，也很擺譜，給它拍照我總要實行大棒加胡蘿卜政策。

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坐在榻榻米上玩電腦，王夢菲就在我旁邊乖乖坐著，有時候用它那雪白的胖胖的屁股擠一擠我的大腿，于是我就掰一小截胡蘿卜給它吃。王夢菲的吃相還不賴，我摸摸它的腦袋：“我們家王夢菲看上去像個白富美呀。我得給你取個英文名子。”

我常常這么跟王夢菲說話，有時候我都懷疑它其實聽得懂我們人類的語言。王夢菲很依賴我，不管是最初嬌小的王夢菲，還是后來癡肥的王夢菲，每次它犯了一點小錯，都會可憐又賤兮兮地看著我，好像怕我真的說到做到，把它紅燒了。

王夢菲不知道，其實我更依賴它，是它像溫暖柔軟的泥土一樣，把我深深埋在了這個城市。如果沒有它，我可能又會像從前那樣，在每個城市只要遭受小小的委屈，就灰溜溜地逃跑。

我想王夢菲對我的第一印象不大好吧。那個時候我剛來上海，女上司嚴厲得讓我想到她就害怕。每天我都戰戰兢兢，好像一只老鼠一樣經受不了半點風吹草動。遇見王夢菲的那天晚上，我剛被罵得體無完膚，在臟兮兮的夜排檔上吃完一大碗麻辣燙以后，坐在馬路牙子上發呆。

坐在我對面有一個賣兔子的老頭，他抽一會兒煙，看一會兒腳下的兔子，好像在埋怨它：“都怪你，害得我不能早回家，呷點老酒，吃點花生米。”

我一拍大腿站了起來，急沖沖地穿過馬路，像那個替如花贖身的多情少爺，揮霍了70塊錢的巨資買下了王夢菲。老頭開心地找著我零錢，說：“咱這可是新西蘭兔，外國兔子，你要好好養呀。”

我提起籠子，盯著它紅石榴一樣的眼睛，笑著說：“Nice to meet you.”

王夢菲這只外國兔子，生活習慣隨主人，一點都不挑食，胡蘿卜、白菜、青菜、卷心菜都愛吃，連草莓、火腿腸都能吃。不過王夢菲最喜歡吃的還是牛奶味的達能餅干和綠油油的嫩草。

一到春天、夏天，月黑風高的時候，我就要偷偷摸摸地去小區的花園里，替王夢菲搞點草糧。有時候我會帶王夢菲一起作案，把王夢菲美得簡直樂翻了，連掉地上的白茶花都吃，吃得任重道遠，像駱駝一樣可以儲存好久。

王夢菲越長越肥，成為兔子界中的加菲貓。在給它換第3只鐵籠子的時候，她的身世之謎也就被揭開了——新西蘭兔怎么可能長這么肥！后來經樓下見多識廣的老人鑒定，她就是一只土生土長的菜兔，俗稱肉兔，相當于狗界中的中華看家犬，其特點是肉質鮮嫩味美。

被剝奪外國國籍的王夢菲連續幾天都心情低落，吃得都很少，好像怕再胖下去，我就會把她做成一鍋香噴噴的紅燒兔肉。我心滿意足地抱著我的王夢菲，依然喜歡它。我安慰她：“王夢菲啊，我們都以為自己會成為一個偉大的人物吧，可最后我們大部分人都要熱愛我們的平凡。我愛我的人生，你愛你的兔生。”

王夢菲越來越通人性，有一回我夜里發高燒，昏睡到第二天中午滿身大汗地醒過來，看見王夢菲一動不動地坐在我的胸口上，看著我，兩只眼睛像兩只小燈籠，溫暖得不得了。漂泊在異鄉的我，抱著王夢菲幸福地哭了，眼淚掉進她的兔毛里，她頓時就瘦了一圈。

我帶著王夢菲去超市買吃的，去公園曬太陽，還抱著王夢菲一起看電影《忠犬八公》。我敲著王夢菲的腦袋，說：“王夢菲，看到了沒有，不要老想著吃，八公是你學習的榜樣。”王夢菲扭過肥肥的脖子，問我討達能餅干。

我和王夢菲還會有怎樣的故事呢？我不知道，王夢菲也不知道。可我作為人類，畢竟比她多知道一些知識，比如我知道王夢菲最長的壽命也就8年，我得好好陪著她過每一天，讓她養尊處優，榮華富貴。等到她離開我的時候，我就再也不養兔子了。我會在口袋里裝幾顆大白兔奶糖，想她的時候就慢慢地吃一顆。

這世上，沒有誰能比得上動物更能教會我們人類愛與忠誠。

26歲生日的那天，我許了一個關于王夢菲的愿望，祝全天下所有的兔子都長命百歲。然后那個晚上，我就夢到了我變成了孫悟空，和閻王老爺打了一架，燒了所有兔子的生死簿。

編輯 魏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