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吉爾的餐桌政治

蔡子強

他曾無數次為“政治飯”做東。

對于丘吉爾來說，餐桌從來都是政治的，是他回饋朋友、拉攏對手、搜集情報的重要場所。

丘吉爾是一位在戰爭時期顯示卓越才能的政治領袖。二戰時，他在納粹鐵蹄踏破大半個歐洲時，憑著勇氣和鋼鐵般的意志，堅定不移帶領英國這個孤島，拒絕議和，抗爭到底，力保歐洲自由和民主的最后火種；在民心最虛怯時，他憑借鼓舞人心的能力，激發出英國百姓的勇氣和決心，最后，帶領英國渡過最黑暗、最風雨飄搖的時刻，取得最終勝利。

丘吉爾的信念是：政治家要滿腹韜略，老謀深算，而且深具歷史視野。他是一個天生的外交家，在大英帝國今非昔比、國力萎靡不振時，仍能夠運籌帷幄，與美蘇等列強合縱連橫，與納粹法西斯周旋，躋身同盟國三巨頭之列，與美蘇平起平坐。

丘吉爾靠的就是其一流外交手腕，無論何時何地，都可以成為其施展手腕的舞臺。這里且談談餐桌這部分。對于丘吉爾來說，餐桌從來都是政治的，是他回饋朋友、拉攏對手、搜集情報的一大重要場所。他曾無數次為“政治飯”做東，這為他建立和改善了很多人際關系，為政途鋪平了道路。

先說“回饋”：在盟軍成功登陸諾曼底后幾天，丘吉爾特意走到諾曼底灘頭，探望英國官兵，了解軍情，更與名將蒙哥馬利索性在灘頭野餐。首相親臨前線，大大鼓舞了官兵士氣。

再說“拉攏對手”：丘吉爾早年曾任裝備部長，有次遇上一家軍工廠大罷工，他與其中一名罷工代表會面，并建議一起“飲杯茶，吃塊餅”，結果，這場勞資糾紛順利在茶杯里平息了達成雙方都滿意的方案。

最后說說“收風”：Joseph Davies曾任美國駐蘇聯大使，有次他路過倫敦，丘吉爾便請他到家中做客。Davies事后回憶，吃飯期間對方不斷問問題，由蘇聯工業到軍隊實力，每樣都“打破砂鍋問到底”，而且要的都是事實和數據，令他印象深刻。丘吉爾的飯局之所以能為他屢建奇功，是因為每次都能賓主盡歡。事實上，他是個很好的宴會主人，對賓客十分細心體貼，時刻確保他們不會被冷落怠慢，從餐單、倒酒，到陪客名單，都極有心思，而且風趣幽默擅長搞活氣氛，讓大家賓至如歸，笑逐顏開。他擅長講笑話，妙語如珠，永遠是餐桌上的主角，而非食物。

舉個例子，戰時資源短缺，食物不會好到哪里，但丘吉爾天花亂墜的口才，卻令晚餐生色不少。丘吉爾的司機回憶，有回他宴請一些軍政界人物，但晚餐的頭盤，只是普通的“牧羊人焗派”，但丘吉爾卻 別 開 生 面 地 如 此 介 紹 ：“minced meat under a glorious cloud of mashed potatoes（蓋 在彩云般的薯蓉之下的碎肉）。”剎那間，大家又覺得這個派好像真的好吃了很多。

丘吉爾會為宴會座位安排費心，每次都由他親自制定。老友艾森豪威爾便曾夸贊他在這方面心細如塵，并說丘吉爾永遠會把自己安排在其右，作為首席上賓。只有一次例外，丘吉爾也事先給他打電話，說因為有一位認識多年的上將老友Smuts同時出席，問他介不介意僅此一次把右邊的位子讓出，改坐丘吉爾的左邊。從中可見，這位主人家是如何的周到。

丘吉爾是一個“夜鬼”，越晚越精神，晚餐會和工作結合在一起，因此往往延續至深夜、凌晨，以至清晨。當其他人已經睡眼惺忪，丘吉爾卻神清氣爽，也因此最易得其所哉。工作人員回憶，通常晚餐從晚上9點開始，10點多吃完，到電影房欣賞一部電影，再閑聊一下，到了凌晨一點左右，再回到房間，丘吉爾會說，“Now， down to business（如今討論正經事）”，再討論到清晨三四點。后來拜相的麥克米倫（Harold Macmillan）回憶，當年他們就是如此和這位老上司抽煙、飲酒、辯論。當然少不了的，是聽對方大發宏論，通宵達旦。

吃飯與辦正經事一起做的習慣，甚至延伸至戶外野餐。戰時，丘吉爾曾多次與戰地將領一起在前線野餐，一起討論戰事進展、戰略戰術，他認為這樣有助提升士氣。在法國諾曼底灘頭便是一例，在北非戰線的黎波里之沙漠等，都能見到他和將領一起野餐的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