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傳勝
近段時間以來,黑龍江慶安事件成為輿論的熱點。就這起槍擊事件本身來說,無勞動能力、多年訪民、患精神病的妻子、老母、一對子女以及一名持槍警察,種種標簽以及社會公眾對事件的質疑,共同促成了巨大的輿論旋渦。而警察權的屬性、警察權的權威及其規范是這起事件中背后的核心問題。
警察權運作程度,是法治水平的一個重要標志
關于警察權,德國哲學家黑格爾曾言:“警察權作為一種保安權力,它通過對個人行為的約束和控制來營造市民社會的穩定和外部秩序。”警察權,亦稱警察權力,一般是指主權國家用以維護國家安全與社會治安秩序,預防、制止和懲治違法犯罪活動而依法實施的國家強制力量。它屬于國家權力的范疇,其在社會中的實際運作程度,是國家法治化程度的一個重要標志。警察權具有以下屬性:國家意志性、法定性、特殊強制性。
警察權的國家意志性是指其權力的來源和權力作用的后果均歸屬于國家權力,其性質體現的是國家意志。國家權力就其內容而言包括國家的立法權、司法權、行政權、軍事權等等。警察權是政府所具備的一項基本權力,是維護維護社會穩定的基本手段之一。作為國家權力分工的一種具體類型,其主體是國家警察機關,只能由警察機關代表國家行使,其他機關不能行使警察權。
警察權的法定性是指警察權必須依法取得,并在法定范圍內行使,不能越權和濫用權力。任何國家和地區的警察,不管其國家體制和政權性質如何,承擔治安行政管理、維護治安秩序以及預防、偵查違法犯罪活動都是其最基本的職責。
同時,警察權也具有特殊的強制性。警察權在其行使的過程中,難免常常以命令、指揮等形式實施,其效力的發生也不以相對人的意志為轉移。警察權的強制性是一種直接強制,不需要借助其他國家機關的力量,而由警察機關直接施加于相對人身上的一種特殊強制。特別是對違法犯罪分子依法可以采取人身方面的強制,被實施警察權力的對象只能服從的義務,有關機關也有協助的職責。警察權的特殊強制性還表現為,其還包括一系列其他國家權力中所不具有的特殊的技術偵查手段。在發生緊急突發事件時,還有緊急處置權、優先使用交通工具、通訊工具權等,并可采取封鎖地域、管制交通等手段。而且,在許多情況下,警察根據法律授權,隨時可以作出決定,并且無須經過批準、立即產生法律效力,任何人都必須服從。
警察權體現了國家意志的權威
警察權的權威是由警察權的屬性決定的。警察權由民眾通過憲法和法律所賦予,具有合法的來源。正是法律的權威保障了警察執法的權威,也體現了國家意志的權威。同時,警察擔負著維護社會治安秩序、保障公共安全的職責,具有特殊的強制性,公民有服從、支持、配合警察執法的法定義務。事實上,當公民拒絕或者蔑視、干擾警察的執法活動時,其針對的已不是警察個人,而是警察所代表的國家的法律權威。
不可否認,近年來,我國警察執法環境惡化的問題日益突出,表現為公民不服從、不配合、對抗、暴力對抗,甚至是聚眾暴力對抗警察執法的現象增多。
警察作為國家法律的重要執行者,國家法律的權威在相當程度上是通過警察的權威予以體現。暴力襲警行為,是對國家權威的公然挑戰。1982年,美國政治學家威爾遜和喬治·凱林在《破窗:警察和鄰里安全》一文中提出的“破窗理論”指出:“如果社區中有一棟樓的一扇窗戶遭到破壞而無人修理,肇事者就會誤認為整棟建筑都無人管理,從而得到可以任意進行破壞的某種暗示,犯罪就會滋生。”“破窗理論”也說明暴力襲警行為具有引領、教唆作用。暴力襲警行為不僅是對國家法律權威性和嚴肅性的公然挑釁,而且具有引領、教唆作用
暴力襲警行為也容易造成大眾對國家維護社會秩序和權利保障能力的懷疑。襲警事件頻發又得不到有效的處理,就容易造成公眾對國家維護社會秩序、保障公民及組織合法權益能力的懷疑。在這種情況下,私力救濟就會盛行,而現代法治國家實行公力救濟、禁止私力救濟。私力救濟將導致違法犯罪案件的增多和社會秩序的進一步紊亂。
世界絕大多數發達國家對警察執行公務給予了較大的法律保障。在英國,根據相關警察法的規定,警察完全有權就某一罪行對任何人進行訊問。《英國警察法》也明確規定,任何人在接受警察的訊問時,不得作虛偽回答或提供導致警察發生錯誤的陳述,若發生此類情況,被訊問者就會因為導致警察浪費警力而構成偽證罪而承擔刑事責任。對于警察的執法行為,多數發達國家對使用“合法暴力”給予了強有力的法律保障,一旦警察亮明身份,你的舉動只要讓警察認為有襲擊的可能,警察就可開槍。奧地利的刑罰中沒有死刑,但若犯罪分子暴力反抗,就有可能被警察當場打死,而且是合理合法的。
警察權需要保持權威性,但也要防止其被濫用
當然,警察權作為一項法定權力,也需要規范與約束。警察權不能“處于社會之外和社會之上”,而應當被置于法治之下。出于維護社會秩序的需要,現代世界各國均將使用合法暴力的權力賦予了警察,以及其他一些執法者。我們之所以不懼怕他們擁有暴力,甚至還全方位訓練他們嫻熟使用暴力的能力,乃是因為:我們知道他們的行為受到制約、受到控制,這種制約、控制,具體體現在執法程序上。警察,以及其他一些執法者做事,必須符合程序、恪守程序正義。如果沒有了程序正義,警察與其他執法者都失去了存在合理性,甚至與普通暴力集團沒有區別。
基于此,世界各國賦予警察的權力是有限度的權力,警察執法活動必須遵守依法執法原則,警察組織必須依照法定程序行使職權。自1997年以來,我國法治化進程明顯加快,先后修改或制定頒布了《刑法》、《刑事訴訟法》、《行政訴訟法》、《行政許可法》,重新對警察權作了必要的制約和規范。《治安管理處罰法》基于“國家尊重和保障人權”這一憲法要求,規定了公安機關及其人民警察在治安處罰當中,必須遵守的行為規范,以及必須禁止的行為。《治安管理處罰法》規定,公安機關及其人民警察對治安案件的調查,應當依法進行。嚴禁刑訊逼供或者采用威脅、引誘、欺騙等非法手段搜集證據。法律同時規定,人民警察辦理治安案件過程中,刑訊逼供將依法給予行政處分;構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責任。
此外,對警察權的規范還包括防止在社會管理中濫用警力。個別地方政府工作人員甚至將維護社會穩定單一理解為,通過警力壓制或防止“刁民”鬧事。在錯誤思維觀念下,面對表現形式比較激烈的公民的利益表達或群體性事件,他們往往輕率地濫用警力,高壓維穩。結果是,不僅無助于矛盾化解,反而造成警民對立、干群對立,引發社會矛盾和沖突,破壞政府形象,容易導致社會利益關系嚴重失衡,加速社會基礎秩序和社會價值體系的失范。
保障警察權與對其加以制約、規范是一個統一體。警察權基于其屬性需要保障其權威,但為了防止其被濫用,也必須得到制約與規范。在慶安事件發生后,社會公眾對其給予高度的關注,主要是基于對警察權的行使的規范性的關注。這既是正當的,也是必需的。
破解警察權行使中槍械使用的現實困境
隨著黑龍江慶安事件官方調查結果、視頻的公布,對于事件的討論與質疑盡管漸趨緩和,但是下列問題還是需要總結的:
其一,警察權的權威是需要全社會呵護的。對于警察權,當然要加以規范與限制,但維護其應有的權威,也是建設法治國家與法治社會的基本內涵。
其二,需及時回應社會公眾對警察權行使過程合法性與正當性的疑問。慶安事件之所以被發酵與質疑,與包括公安機關在內的基層政府較長時間沒有及時回應輿論與社會公眾對警察權行使過程的合法性與正當性的質疑不無關系。及時回應社會公眾的關切與質疑,也是維護警察權權威的組成部分。
其三,需要破解警察權行使中槍械使用的現實困境。一方面要從制度、立法及操作層面進一步完善民警依法用槍的制度規范,減少爭議點,消除空白點,讓民警依法用槍時用得明白、用得放心;另一方面要對執法產生的不確定后果建立相應的機制,減少社會非理性輿論對于民警正常執法行為的干擾和壓制。
編輯:程新友 jcfycxy@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