稽查總隊長的貪腐之查

蕭冰

2015年羊年歲初，安徽宿州市檢察機關對近年立案偵查的職務犯罪案件盤點評查，從近百起案件中篩選出“張凱受賄案”，推薦為國家職務犯罪專題研究活動典型案例。

張凱原任安徽省質監局稽查總隊總隊長。質量技術監督事關“中國制造”的品牌質量與國計民生，然而，張凱在擔任稽查總隊總隊長期間，卻把質監稽查搞成了貪腐之查：不論生產是否合法，產品是否合格，只要給錢便一路放行。從擔任宣城市質監局長，到當省質監局稽查總隊總隊長，索賄受賄267.1萬元，購物卡5.5萬元，放縱了10多家鋼鐵生產企業非法生產和銷售不合格鋼材。

斂財從“一號質監官”開始

張凱1999年從武警宣城市支隊長的位子上轉業，被安排到宣城市質監局擔任副局長，兩年后升任黃山市質監局局長，2006年調回宣城擔任質監局局長。

這七年里，張凱一直保持著軍人的良好品質和作風，拒絕金錢名利的誘惑，勤勉敬業，默默奉獻，因此在宣城、黃山都留下良好的口碑。

張凱是2006年2月從黃山調任宣城市質監局局長的。重回故地當上“宣城一號質監官”的他，與五前年在宣城當副局長的時候相比，地位變了，權力大了，自然成了企業老板心中的貴人。也就是從這時開始，他因為人熟地熟，位高權重，把貪欲的魔鬼放出了潘多拉盒子。

鴻泰鋼鐵公司地處宣城市區，老板張明良知道市質監局對自己的鋼廠有直接的監管權和處罰權，就利用過年過節以“看望領導”的名義，給張凱送禮，說些“感謝領導照顧”的客套話。2006年中秋節，他先試探性地送5000元，見張凱客氣一句就收下了，于是，就在后來的年節送禮就加碼到1萬、兩萬元，一共送給張凱20.5萬元。此后，他又利用張凱之子出國留學和他去外地開會之機，又兩次送給他4萬元。

張明良先后送給張凱25萬元，他的鋼廠便成了宣城質監局的“燈下黑”，除了例行的檢查，雖然產品質量不怎么樣，卻幾乎從來沒被檢查處過。2007年，張凱調任安徽省質監局稽查總隊后，他的產品質量問題終于暴露。有舉報就必須查處，已當上稽查總隊長的張凱，于是派手下到張明良的鋼廠去查處。處罰的結果是罰款30萬元。按照規定，不合格產品應當沒收加罰款，但在張凱的關照下，只是罰款就結案了，沒有沒收不合格產品，任由這些不合格鋼材流入了市場。

池作傳是涇縣格航鑄造有限公司總經理兼涇縣隆鑫鑄造有限公司總經理。2006 年，張凱調任宣城質監局局長的不久，到涇縣檢查工作。不知什么原因，涇縣質監局安排接待，讓池作傳也參加，這樣他就和張凱有了接觸。當年中秋節，他試探性的買了一些煙，和1萬元現金一起放在袋子里，到宣城去見張凱。池作傳把禮品袋子交給張凱，說了句“過節來看望一下領導，希望張局長以后對我們公司多關照”。張凱回了句“都是朋友，這么客氣干什么”，把東西收下后就開車走了。

從此之后，他們就慢慢熟悉了，每個年節，池作傳都要給張凱送錢，先后送了9萬元現金，有時候還送一些名煙名茶。給張凱送錢比給菩薩燒高香還靈。自從用金錢跟張凱結下交情，池作傳的鑄鋼企業就幾乎有了免檢的特權。他們生產的鋼材，多次因為質量問題被舉報，張凱每次都會提前通知他，然后再安排人去檢查，檢查的結果就可想而知了。

稽查總隊長“赦免令”一語萬金

績溪凱宏鋼業有限公司負責人林立力的鋼廠開始建在黃山市徽州區。那時候，張凱雖是黃山市質監局局長，但跟這些老板并沒有什么不正當的交易。一次，省質監局稽查總隊發現，林立力的鋼廠是無證生產，要求對產品進行封存，停止生產，并予以罰款。地方政府對這個處罰意見不太支持，張凱就在中間協調，最后只作了罰款20萬元的處理。

林立力通過這件事，看到了張凱這個質監局長對他的重要性。于是，張凱調回宣城，他的鋼廠也搬到宣城轄內的績溪縣。他就是從這時候開始向張凱送錢的。從2006年開始，每年節他都給張凱送3萬元、2萬元，合計送了35 萬元。2012年8月，已調任稽查總隊長五年的張凱給他打電話，說我準備和家人到韓國去看孩子，你給贊助點經費吧。在林立力看來，張凱直接找他要錢，說明把他當成自己人了，于是隨即答應，并且很快趕到合肥，親自把6萬元現金送到張凱手上。

至此，張凱合計收了林立力51萬元。林立力在張凱案發后對檢察官說，我的鋼廠開始是無證生產，工藝落后，生產的也是淘汰產品，按照國家規定應予取締。因為給張凱送錢有了“赦免令”，廠子才得以保留而且能夠正常生產。

馬鞍山市力生耐磨材料有限責任公司董事長叫趙友根，跟安徽省質監局稽查總隊一位姓范的副總隊長很熟。2010 年，這位范副總給張凱說，馬鞍山有家鋼廠趙老板和他是同學，想請我們吃頓飯。張凱答應了，范副總就讓趙老板在一個雙休日晚上，在合肥同慶樓請他們吃了一頓飯。席間，趙友根介紹了他企業的情況，請求張凱關照。張凱看在范副總的面子上，就說肯定要關照的。飯后，趙友根給張凱等四五人每人一份禮品。張凱把禮品提回家，發現里面有兩條軟中華香煙、兩瓶酒和2萬元現金。事過半年多后，稽查總隊接到對趙友根企業的舉報，張凱派人調查發現，這個企業是無證生產，但張凱還是決定只罰10萬元了事，無證生產繼續無證生產。事后，趙友根又到合肥請張凱他們在同慶樓吃飯，飯后又送給他們每人一份“禮品”。

張凱跟合肥成龍鋼鐵有限公司董事長何仁平的交往是從2008年開始的。2007 年，張凱剛任稽查總隊長時，合肥質監稽查支隊長接到舉報，檢查發現何仁華的鋼廠是無證生產，就在現場做出處理，封存違法產品、責令停止生產，但張凱拍板，只對這家鋼廠作了罰款10萬元的處理。在案件調查處理過程中，何仁平找張凱匯報了企業情況，又邀請他去檢查指導，兩人就這樣熟識了，也就是從這年開始，何仁華每到年節都會登門看望張凱，先后送了11萬元。2011年中秋節，張凱想帶家人參加“北京五日游”，約需費用1.5萬元。自己拿這筆費用他很不甘心，就打電話讓何仁華到旅行社幫助繳了。張凱后來供認說，因為何仁平的企業開始是無證的，從他開始給我送錢，我就沒安排人到他鋼廠去檢查過。

此外，張凱還收受安徽省司爾特肥業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全國清人民幣2萬元、收受廣德新聯鑄造有限公司董事長胥阿洪人民幣1萬元、收受廣德華榕金屬壓延有限公司總經理陳凰人民幣8萬元、收受黃山市迎客松啤酒股份有限公司法人代表沈志成人民幣6萬元、以借為名收受黃山海普特化肥有限公司法人代表汪國良人民幣2萬元、收受馬鞍山市江南鋼鐵制品廠法人代表趙尚群人民幣2萬元、收受蕪湖市富鑫鋼鐵有限公司王文平人民幣11萬元、收受安徽天龍電器線纜集團有限公司董事長馬金虎2萬元購物卡、收受池州市貴航區貴航金屬制品有限公司副總經理陳振川3萬元購物卡、收受滁州市來安縣佳利斯金屬制品有限公司董事長姜天珍5000元購物卡、收受安徽珍珠水泥集團股份有限公司總經理沈長華人民幣2萬元、收受淮南市宏泰鋼鐵有限公司人民幣13.5萬元、收受蒙城縣華威汽車改裝有限公司董事長邵煥先人民幣8萬元……合計受賄人民幣267.1萬元、購物卡5.5萬元。

無力的辯解與無言的結局

張凱受賄案是由安徽省人民檢察院指定宿州市檢察院立案偵查，并由該院交由該市靈璧縣檢察院依法提起公訴的。在法院開庭審理期間，張凱及其辯護人對其中涉及金額上百萬元犯罪事實，提出了不構成受賄的辯解，均被法庭調查所否定。

法院審定認為，被告人張凱身為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上的便利，非法收受他人賄賂人民幣267.1萬元、購物卡5.5 萬元，為他人謀取利益，其行為已構成受賄罪，應依法懲處，其中被告人張凱收受陳勇輝、趙衛亮等人69萬元系索賄，具有從重處罰情節。鑒于人張凱歸案后，除如實供述辦案機關已掌握的受賄犯罪事實外，還如實交代了辦案機關尚未掌握的其他受賄犯罪事實，且已退繳部分贓款，庭審中認罪、悔罪態度好，依法可對其從輕處罰。

2014年6月10日，靈璧人民法院依法對張凱宣布了判處有期徒刑12年6個月，剝奪政治權利兩年，沒收個人財產20萬元的判決結果。面對莊嚴的判決，張凱默默無言，用懺悔的淚水接受了這個自己制造的、悲哀的人生結局。

質監稽查，承擔著非常重要的市場管理職責，也關系到人民的切身安全。但也正因為有著非常大的權力，一些主管人、主辦人便會利用手中的權力吃、拿、卡、要，以權謀私，成為土霸王、攔路虎。“繳了錢”的即使違規，也是一路暢通，“送錢就通行”成了一些行業的“潛規則”，不但企業怨恨，也腐蝕了管理人員。因此，必須下大力氣加強對一些職能部門的監督和監管，還權于民，讓權力在陽光下運行，不讓權力異化為特權。稽查隊長張凱因為受賄而被查的案例，告誡我們，整治市場秩序首先必須從整治市場管理部門開始。否則，何來依法行政、公正執法。

（文中除張凱外，均為化名）

編輯：程新友 jcfycxy@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