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放鳥

王杰

李老頭是出了名的鳥迷，且有編織鳥籠的手藝。獵手們在山里獵到奇特的鳥，多是拿來送給他了。他有幾十只各種各樣的鳥，它們住在結實的窩里，由最開始的焦慮、反抗，逐漸變成了順從、安靜。老李每天花很多時間看著它們，若是有哪只鳥拼命想逃、拼命撞擊鳥籠，他會激動得兩眼發光。可他養了很多年的鳥，就沒有一只逃出過他親手編的鳥籠。他絲毫不為自己的好手藝感到自豪，倒是一副失落的樣子。

終于有一天，老李像平常一樣給鳥喂食，突然發現一只鳥籠空了，籠上的小竹門沒開，倒是竹篾斷了一根，斷裂處有血跡，上邊還粘著細細的絨毛，這只鳥是用嘴啄了很多日子才逃走的。老李愣了一下，手里拿著的裝滿鳥食的陶瓷罐掉在地上，“啪”地摔成碎片，但他蒼老的臉上，卻露出極為難得的笑容，像是考了滿分的孩子，高興地拍手大叫：“好啊！英雄，我又見到你了！”

院子里的幾十只鳥好像也回過神來，在籠子里劇烈地撲打、撞擊鳥籠，院子里一片嘈雜。繼而，幾只稍大的鳥逃出鳥籠，直沖云霄。接著越來越多的鳥逃了出去，它們發出悲壯而整齊的鳴叫，似乎在鼓舞所有的鳥兒逃走。空中到處都是如雪花般的羽毛盤旋飄落，地上散落著被打翻的鳥籠。老李癡癡地看著鳥群飛向遠處方。

有村民沖進老李的院子，“老李，你沒事吧？”他們張大了嘴巴看著院子里的慘狀，“剛才那么大聲響，是有人搶了你的鳥嗎？走！我們得為老李追回來。”帶頭的村民義憤填膺，準備去追強盜。“不！它們自己飛走了。”就像說了個童話，村民詫異。

老李突然發現角落鳥籠還有一只鳥，它的一只翅膀被夾在籠子上，另一只還在拼命撲騰，老李走過去幫它取出了翅膀，小鳥就帶著傷飛走了。

原來，以前老李和幾個戰友一起被敵軍俘虜，關在黑暗的鐵牢里，吃盡了苦頭，一個素不相識的戰士竟然混進牢里，打開鐵鎖放走了他們。可惜一起逃走的時候被敵軍發現，那個戰士為了救他們英勇犧牲了。他臨終最后一句話就是：“來生做一只自由飛翔的鳥就夠了。”

老李總覺得愧對那位戰士，他復員后，堅持在山村里養鳥，目的就是找到為了自由不顧一切的鳥，他堅信那一定就是英雄的化身。

此時，院子里忽然下起了羽毛般的雪，老人不經意地笑了，滿含熱淚。

他輕輕地撫摸鳥籠，多看了好幾眼，才在眾人的陪同下緩緩離開了。那只鳥籠承載了什么，估計老李最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