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每一個自己》外一篇

盧佳雋

1. 如果回憶開出花

盛夏的古城彌漫著融化的空氣，熱浪四處流竄。

東山魁夷說：風景是人的心中所愿。

長安這座城，風景獨好，但留在我心里的卻是那些人，那些事。每當這個時候，我都想沿著十年前走過的路再走一遍，看看曾經肆無忌憚的我們，看看風景里的歲月變遷。回憶如果開出了花，美夢也會成真吧？

離開了才知道自己舍不得長安這座城，我怕是再也離不開了吧。

記得在很久之前，我們還有時間抬頭看天，天空也還是藍色的，白云有著各式各樣千變萬化的姿態。那樣慢慢悠悠的日子，常常是響晴的白日，陽光下一切被照耀的發光，一匹馬從我頭頂跑過，白得刺眼，回過頭才發現，那其實是一朵飄過的白云。白日做夢的時候，我們曾幻想一身江湖氣息，仗劍走天涯，四海為家。奮筆疾書的后來，每個人心底都帶著一生的溫柔，夢想被書卷浸染，年少的風華絕不肯放下一身的傲氣。

后來啊，到不了的地方都叫做遠方，回不去的年華都變成回憶，錯過的人事風景在夢里開花。一城文化，半城神仙，靜謐或繁華，傳統或現代——那是我魂牽夢繞的長安啊，可惜走散了很多很多知心的朋友和璀璨年華。

“天對地，雨對風，大陸對長空。來鴻對去燕，宿鳥對鳴蟲。三尺劍，六鈞弓，嶺北對江東。人間清暑殿，天上廣寒宮。”現在回去，我還能聽到這朗朗書聲嗎？

說到底，最懷念的還是那個自己啊。妙筆生花的莽撞和勇敢，不拘一格的表達，我手寫我心，寫的是最美好的風景人情變化。可是終究是變成了拘謹的狀態，太過在意，害怕深文周納，恐懼淺顯白話。下筆時想的不是下句要寫什么，而是漸漸變成該寫什么的時候。我的的確確冒了一身冷汗，這種改變其實是我最怕的，所以我開始不敢寫，開始不會寫，到最后我也可能真的不寫了。

當然，風格肯定不是一成不變的，狀態有起伏，風格有轉變，都是正常的。幾年前那些亂七八糟的胡亂抒情，現在也是真的一句都寫不出來了。那些句子就像用了擰開橙味汽水瓶蓋的力道，嘗到的是氣泡飽滿噴涌時的甜氣。漸漸消失的那些矯情的話，都是成長路上的收獲和失落。

“學到知羞處，方知藝不高。”差的還遠，人笨手懶。但是時代會讓我們改變，所有人都在趕，趕著上學，趕著下班，趕著學習，趕著考試。都忙，在為人處事中，在工作學業中扮好自己的角色。世間行當千萬種，每個人，每個故事都有存在的理由和意義，不喜歡的東西，我們也要允許它的存在。繁多沉重的課程里，還是偏愛歷史，原因其實就是它一個名字背后，能找到一段歷史，那里藏著所有的故事。

人，一定不能停止學習，一定不能停止閱讀。只有閱讀，才會進步。所以說，輕狂和耍酷才不是整個青春的標簽，唯有沉潛學習，書中自有千鐘粟，黃金屋，顏如玉，萬人簇。

現在再也不會說 “來吧！少年！干了這碗胡辣湯，我們從中原逃出去可好？！”這樣叫囂的話了。時間不會為美好停留，恰如它也不會為痛苦停留。所有酸甜苦辣咸都是我們人生水墨丹青畫里的濃重一筆。多看看現在擁有的，其實一切都還好。

小心翼翼地生活，無拘無束地做夢。怕啥？人生在世，總在成長。

2. 如果歌聲在說話

北京真是讓人傷感的鬼地方之一。

這一年，有笑有淚有受罪。我心甘情愿地掉進中國畫的傳統藝術古香古色的大坑里，下去的一瞬間，看不清是什么筆墨丹青、水墨工筆、人物山花，但透過那片花瓣，我看見會飛的魚，會游泳的鳥，會唱歌的沙灘。

北京，謝謝那個城市曾經收留我。

無論是溫暖的，冰冷的，還是殘酷的。我曾為你踏過千里，可仍沒能延續故事。最后，那些舊車票讓我牢記當初的歡喜。

我不說不代表我忘記，我離開不代表我舍得，可最終我還是拋下時光，頭也不回地走掉了。所有故事就像初春一樣，一如既往地抓不住，那些過往好像從來沒有過一樣，包括了所有努力。最后我沒有停留，但卻也什么都沒得到。

“有沒有那么一首歌，會讓你輕輕跟著和，牽動我們共同過去，記憶從未沉默過”。音樂就是個秘密，并不是聽那首曲子就可以釋懷，而是跟著歌曲的節奏，可以在現在與過去之間來回穿梭，就像空調即使調不到最合適的溫度，卻可以轉換眼前的氣溫一樣。如果歌聲在說話，該是每一段路途的表達，是成長的記錄，是獨有的年華。

好妹妹樂隊的歌曲《我說今晚月光那么美，你說是的》像時光機，一轉眼，就帶我回到北京的最后一周。那時候，我們在望京畫線描，背景音樂就是這首歌。“再見了朋友，我還要遠走，到我還沒去過的地方。天地那么大，世界那么遼闊，再次相遇也不是沒有可能的”。寫歌的人說這句歌詞本身就是狗屁不通的話。果然如此啊，天地那么大，世界那么遼闊，再次相遇又要到猴年馬月了吧。沒錯，猴年馬月。到最后沒有說出的話，再也沒機會說出來了，我們一起離開在那晴朗的天氣里。

北京的冬天干冷干冷的。很多個寒冷的夜晚，凌晨兩點半從書法教室出來，耳邊是室友魔障了一樣聽的《一個人的北京》單曲循環。終極是苦澀的，真實到極致，一個人的北京。那時候，真正讓我百感交集的是馬飛的那首《回西安》：“唉，我的伙計們啊，這板筋都給備好咧……”一瞬間，思緒全飛到八百里秦川塵土飛揚的城市上空，從涼皮冰峰到臊子面油潑面扯面。故鄉像是一個溫暖的被窩和火爐，心滾燙滾燙，希望變得星光閃閃，一瞬間斗志昂揚，搖搖頭，沾飽了墨，舔得了筆，好好臨帖吧。

還有張楚的《西出陽關》，每次聽，我都會想要去了解遙遠的故事，和那黃土沙塵中孤獨的身影，石頭上的刻痕還有干涸的河床。人生本就是一場修行，不是么？而二手玫瑰的那首《渣兒》：“我落人中然自在，本是天上逍遙的仙兒。不為俗塵灑一物，只為美酒動心弦。勸天勸地，勸天勸地勸自己。”這首歌總讓我想把自己勸和，做好自己的事，做好自己的人，天大地大。

歌聲戛然而止，回憶轉眼即逝，我才發現走不回那些瘋狂的年華。李宗盛的《愛的代價》，是小學時聽到的歌。“還記得年少時的夢么？像朵永遠不凋謝的花”，如今再聽，感覺就不一樣了，“走吧，走吧，人總要學著自己長大……”我不說，你來悟，成長的代價，這就是學費。

還有那首張學友的《祝福》。沒錯，聽到這首歌的一瞬間，眼淚差點掉下來。我們曾在政治課上起哄，讓政治老師唱歌，張學友的，老狼的，零點的。從《相信自己》到《我相信》再到《祝福》，從高一到高二，我記得清清楚楚。據說政治老師十八歲時喜歡上了張學友和他的歌，所以那堂課的最后，他還是唱了《祝福》。

回憶短，傷離別。“傷離別，離別雖然在眼前。說再見，再見不會太遙遠”。我回頭看走過的路，不難過也不高興，可有些人和事，總還是傷感地想念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