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對岸的村子（外一首）

清早起床，已過中午

在床上躺成一個無聊的“大”字

看秋天在天花板上來臨

河對岸的村子，細雨中蒼茫如幕

人們在那頭，敲敲鑼，打打鼓

喇叭，嗩吶，面無表情

一個老頭死了，一艘船又駛向天際

誰來為他披麻戴孝，為自己擠出幾滴眼淚？

幾十米的河面，陰影覆蓋著陰影

我們在這里活蹦亂跳

不知生，焉知死

我們只是說“青洲村又死人了”

我們只是憑欄遙相望

仿佛古代的哀愁

——又或者看孤雁飛過，門前兩串枇杷

學習怎樣安度晚年

十分無聊

卡車駛過荒原，林間的光

有一分。鴿子一分。這算是

給晚歸的鳥群。理發館一分，

古玩店一分，賣書的百貨也一分。

路燈一分，長著路燈的路一分，

路上走著沒穿褲子的姑娘，那么

又多了一分。如果《等待戈多》

算一分，那《故事新編》起碼有

兩分。蘋果一分，栗子一分，福鼎肉片一分，

這樣下去，隨隨便便就超過了十分。

但無聊還有更多。放學的鐘聲

一分，寺廟的暮鼓一分，夜一分，

雨不甘心，自然也要一分。死掉的

卡爾維諾一分，遠處的青山一分。

流氓一分，小市民一分，上街

吃二兩活肉，野蠻的黃椒

一分。戈達爾矯枉過正的鼻子

一分，伯格曼走火入魔的眼睛

一分，小津我最喜歡，算一點五分。

喝酒時講的葷段子一分，你咯咯的

笑聲一分，黃道吉日一分。

陰半分，陽半分，所有的哲學

共一分。那么多偉大的人，瘋的瘋，

亡的亡，他們所有的愚蠢，都變成了

我們共同的無聊。要我說，酒足飯飽

才思淫欲，滿足的胃可以有三分。

白水一分，黑云一分，天

要下雨了，遺忘是一分。有一回，

我在山頂看河，城市

很遼闊，有忘卻的風吹來；

我以為這就是十分的無聊了，然而

并不是。這怎么會是呢，這不過是

一分的寧靜與憂傷。

俞道涵，1993年出生于三明永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