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的女兒

張玲

親愛的阿努什卡：

在6月一個美麗的清晨，你伴隨著初升的朝陽呱呱落地。記得當時我看著你，心想：多么奇怪啊，一切都不一樣了！

有時，單單一件事的發生會給我們的生活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以至于我們很難記起之前的生活是什么樣子。而你就像那不期而至的太陽，讓一切看起來都變得不同以往。每樣事物都重新煥發出新意，因為這次我是通過你的眼睛來看的。每樣事物都得被重新認識、重新經歷，就好像是初次接觸一樣。而你從一開始就表現得很機敏。你出生剛幾個小時，我就抱著你湊近一瓶甜豌豆，好讓你聞聞甜豌豆的香味。我一直對氣味非常敏感，因此我想知道你是否也和我一樣。還真是如此——你張開嘴，然后——哎喲！你突然就含了一嘴的甜豌豆。就在那一刻，我知道你將會是一個接受生活、改變生活、品味生活、盡情享受生活的人。

而你也的確是這樣：隨著你一天天地長大，你收獲了越來越多的樂趣。有一張張表明這些時刻的明信片和照片為證：這是你的第一個圣誕節，你穿著紅色的防雪服，正為你人生中的初雪而憤憤不平——雪景那么美，可為什么非得這么冷呢？

這是你兩歲時與一個幾乎全用水果做的生日蛋糕的合影，水果是這個世界上你最喜歡的東西，仿佛你是某種雜交的狐猴寶寶，靠水果和陽光生存。

3歲的時候，在海邊，你無畏地走進大西洋的懷抱，直至海水完全沒過你的頭頂，只剩下馬尾辮的發梢在水面上浮動。

這張是你4歲那年和你那些隱形朋友們的合影。沒人知道你的這些朋友是在哪兒出生的，但他們搬來與我們一起生活已有好幾年。他們中有一個是名叫特溫伊·博比的小男孩，另一個則是一只名為潘特富的兔子。

5歲的你開始上學了，把班里攪得雞犬不寧，因為你給班里每個小朋友都發了一只隱形兔子（潘特富找到了伴侶，生了很多小兔子）。

6歲時，你打扮成小仙女，穿著一身閃閃發亮的白裙，戴著一雙翅膀，在你的堅持下，還搭配了一件塑料胸鎧和一把劍——因為，用你的話說，公主都很厲害。

你去學騎馬，和我一起走路前往村子最遠一頭的那所小型馬術學校，一路上你都在滔滔不絕地講故事。

8歲時，你穿著藍色的工裝背帶褲，留著長長的辮子，在花園里與你的貓咪們玩耍。

你9歲了，作為生日的特別待遇，我帶你去電影拍攝現場見了哈利·波特，這次見面讓你一反常態地好幾個小時都說不出話，也給我這個“酷媽”加了很多分，足以彌補我錯過你的許多個生日。

10歲時，你躺在非洲荒野的星空下，聽著木板人行道下傳來的獅子和大象的聲響入睡。

11歲的你穿著校服，看起來和班里其他同學如此不同，即便你們的穿著完全一樣。

你穿著一身白衣，在戲劇《獅子、女巫和魔衣櫥》中扮演一個雪堆。我錯過了這場演出，不過設法在演員謝幕時及時從機場趕了過去。你就是從那時開始喜歡上和戲劇有關的一切——雖然你向來更喜歡做幕后工作，而不喜歡站在鎂光燈下，但對我來說，你永遠是劇中的主角。

13歲時，在從利茲出發的火車上，你將iPod里的歌曲外放出來，隨著《波西米亞狂想曲》搖頭晃腦，惹得其他乘客不滿。

我們一家三口在法國的一個海灘上一邊堆沙堡，一邊又唱又跳。海水猶如千軍萬馬涌上海灘。

你在學校里不太合群，因為你不想燙頭發。我那時覺得你的發型棒極了。現在我依然這么認為。

你在夏威夷學沖浪，乘著一波波海浪前行，猶如幻景一般。

在北極一個明亮的夜晚，我們仰面躺在雪地里，等著看流星雨。

我看著你發現了自己對音樂劇的激情。那是你第一次看《悲慘世界》，演出結束時你使勁地鼓掌，手表都晃飛了，掉進了人群里……

而現在，你就要19歲了，我看著你出發去倫敦，看著你去上大學，看著你第一次離家遠行，將你的幻影留在我期待看到你的每一個角落，就好像是在一個滿是鏡子的大廳里，到處都是你的身影……

你教會了我太多，小丫頭。所有那些我學會的事，都只是因為有你。

因為你，我學會了勇敢：為了你與學校里的壞家伙們吵架;把蜘蛛扔出浴缸;去學帆傘運動、沖浪、騎馬、劃皮艇——所有這些都是我以前從未做過的，若非有你，我也永遠不會去嘗試的。

因為你，我學會了理解我的母親，理解她永無休止的擔心和難以抑制的控制欲。

因為你，我努力做到定期打掃我的房間。

因為你，我學著喜歡音樂劇，《歌劇魅影》里的每一次換角我都如數家珍。

我和你，我們曾經度過這么多如此美好的時光。在你青春期那段日子里，我們一直保持著朋友關系，而其他人的孩子似乎都很討厭和他們的父母待在一起。我們分享了那么多東西，我們似乎能夠讀懂彼此的心思。

我像你這般大的時候，常?；孟胗幸惶煳視龅轿业撵`魂伴侶。但我從未想到那個人會是你，也未想到有那么一天，在自那以后的若干年后，我會不得不放手讓你離開。

你知道，有些事是在你成為母親之前他們永遠不會告訴你的。其中一件就是，從你分娩的那一天起，你身體的一部分將開始擔驚受怕——一直如此且永無休止。另一件事是，有一天，你愛的孩子會愛上其他人，甚至比愛你更多。這就是我們為人父母要付出的代價：我們要知道，孩子心中最多的那一部分愛只是借給我們的，總有一天必須要收回去。我知道你現在還理解不了這一點。但你總有一天會明白。

我全心全意地希望到那時候我依然還在你身邊，希望我們仍是好朋友，就像我們現在這樣，像我們一直以來這樣。我也希望到那個時候，你會有一個自己的孩子，這樣當我說下面這句話時，你就能完全理解我的意思了：或許我給了你生命，但你卻將生命的意義回報于我，每一天的每一分鐘。

謝謝你！

黃承基摘自《新東方英語·中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