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部隊

邵火焰

黑貴爺是個好人，神仙寨的人都這么說。

黑貴爺?shù)母赣H是個鄉(xiāng)土游醫(yī)，黑貴爺從小跟著父親走村串鄉(xiāng)，耳濡目染，也漸漸地摸清了醫(yī)道。父親去世后，黑貴爺已經(jīng)能獨立出診了。黑貴爺最擅長的是用中草藥治療毒蛇咬傷和風(fēng)濕病。神仙寨周圍大大小小的山上都留下了黑貴爺采藥的足跡，很多人跡罕至的地方黑貴爺也去過。

神仙寨人平時有個頭疼腦熱的，都是找黑貴爺，有錢隨便給點，沒錢黑貴爺也不計較。遇到有人被毒蛇咬傷，如果是抬到黑貴爺家，黑貴爺哪怕是在蹲茅坑，也立馬提上褲子，以最快的速度處理；如果來人是接黑貴爺出診，黑貴爺二話不說，提起藥箱跟來人飛跑。黑貴爺說，時間就是生命。

黑貴爺從死神手里搶回了很多人的性命。黑貴爺就這樣贏得了人們的口碑。

可是，后來黑貴爺卻自己毀了自己的口碑。

那一年日本人來了，神仙寨籠罩在一片惶恐的氣氛中。神仙寨人有骨氣，青壯年人都自覺地參加了抗日游擊隊打鬼子。連老人婦女兒童也為抗戰(zhàn)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可是，人們?nèi)f萬沒有想到，黑貴爺卻投到了日本人的懷抱，成了駐扎在神仙寨的鬼子的軍醫(yī)。

鬼子中隊長小野不知從哪里打聽到黑貴爺會治風(fēng)濕，小野進入中國境內(nèi)后，風(fēng)濕病犯了，腿關(guān)節(jié)疼痛難忍，他派幾名荷槍實彈的鬼子來請黑貴爺。村里人滿以為黑貴爺會嚴(yán)詞拒絕，可是黑貴爺竟然很爽快地答應(yīng)了。黑貴爺去后，幾副草藥就止住了小野的疼痛。小野滿臉堆笑，用生硬的中國話說：“你的，大大的好！”小野還聽說黑貴爺會治療蛇傷，就留下了黑貴爺。黑貴爺心安理得地住在了鬼子的據(jù)點里。后來鬼子有一次在山中掃蕩時，有幾名鬼子兵被毒蛇咬傷，都是黑貴爺及時治療好的。小野越來越信任黑貴爺了。

神仙寨的人卻越來越恨黑貴爺了，大罵他是一個狗漢奸，不再叫他黑貴爺，都叫他黑鬼。

游擊隊決定除掉黑鬼，把除奸的任務(wù)交給了大可。大可接受任務(wù)后心里還糾結(jié)了半天。黑貴爺曾經(jīng)救過大可的命。有一年大可被毒蛇咬傷，正好被在山中采藥的黑貴爺看見，回家拿器械已來不及了，黑貴爺就用嘴吸大可的傷口，現(xiàn)場包扎處理，將大可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沒想到現(xiàn)在救命恩人變成了漢奸，黑貴爺變成了黑鬼。是漢奸就得除掉，大可想明白了。大可帶著幾名隊員在山中轉(zhuǎn)悠了好幾天。可是，黑鬼每天跟在小野身邊，大可他們連續(xù)多日找不到機會下手。

兩個月后的一天，小野中隊接到命令，要開出神仙寨協(xié)助鬼子大隊圍剿八路軍主力。游擊隊決定在路上打一次伏擊。可是，小野中隊沒有從游擊隊埋伏的那條路上經(jīng)過，而是從另一條路上走的。原來，是黑鬼給帶的路。大可他們知道后，對黑鬼恨得咬牙切齒。

游擊隊調(diào)整了部署，要盡力阻止小野中隊出山，為八路軍大部隊安全轉(zhuǎn)移贏得時間。游擊隊兵分三路追擊。

大可帶隊的那一路在追擊途中，突然看到黑鬼。黑鬼正步履踉蹌地向他們這兒走來。大可舉槍瞄準(zhǔn)。黑鬼一邊揮手一邊大聲地喊道：“別開槍，我來給你們報喜的！”大可帶著隊員們圍了上去。大可用槍指著黑鬼嚴(yán)厲地質(zhì)問：“你把鬼子帶到哪個方向去了？快說！”

黑鬼面對黑洞洞的槍口，一點也不驚慌，說：“你們跟我來。”

大可和隊員們跟在黑鬼的身后向前走去。穿過一片密林，翻過一條山崗，走下一個陡坡后，前面是一片平坦的草地。陽光下，綠油油的草地反射著刺眼的光。待大可他們走近，一個個都驚得瞪大了眼睛。草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的都是鬼子的尸體，那刺眼的光是從鬼子的刺刀和鋼盔上反射出來的。

大可瞬間明白了一切，他沖上前去緊緊擁抱著黑貴爺。然后和隊員們一起把黑貴爺拋向了天空，接住后又拋向天空。大可說：“我就知道我的救命恩人永遠是好人！”

原來，這個地方是蛇谷，那綠油油的草地下面到處都是蛇窩。正午陽光強烈時，蛇要爬出洞來曬太陽。黑貴爺恰在此時把鬼子們帶進了草地。黑貴爺對小野說：“爬了這半天的山，都累了，就在這草地上休息一會兒吧？”

就在鬼子們都躺下的時候，突然，從身下鉆出了成千上萬條毒蛇，同時對鬼子發(fā)起了猛烈的攻擊。鬼子們哭爹叫娘，還沒來得及爬起奔跑，就被毒蛇咬傷。幾分鐘后，蛇毒發(fā)作，草地上一片哀嚎聲，片刻后就寂靜無聲了。

黑貴爺由于提前服用了草藥，卻安然無恙。

黑貴爺說：“我忍辱負(fù)重多日了，等的就是這一天。”

神仙寨的人都說黑貴爺一個人頂一支部隊，是個大英雄。黑貴爺嘿嘿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