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的月光（組詩）

謝克強

車發蘭州

沒等我揮手告別

蘭州 揮動一條長長的鞭子

打著呼哨 催促車輪和我

向西行進

路 伸向遠方以遠

坐在車廂里

我以唐風的豪放宋雨的婉約

慢條斯理地遙望著窗口

任歷史煙云匆匆飄過

是的 火車不認識我

我只是個過往 但雄關 大漠

還有武威、酒泉、敦煌

肯定不是我的驛站

我在哪里佇立 哪里

就是詩畫中國

黃河母親雕像

圣潔 端莊 典雅

更有一種博大的愛和美

搖撼我的心靈

是黃土地做了你的骨骼

還是黃河水涌動你的血液

那凹凸有致的情態

又有山水之姿

啊 黃河的象征

你用你不竭的乳汁 壯碩

一個民族的靈魂

河西路上

1

遠去的馬蹄

湮滅在歷史的煙塵中

蹄聲 留在唐詩里

如今 我們奔馳的車輪

遺響將散落何處

2

遠來的漠風 有些傷感

嘆息西出陽關

沒有壯行的酒話別

不遠處 殘存的烽燧

在風沙悲傷的碎片里

不知恪守著什么

古道 西風 瘦馬

踏亂我的思緒……

祁連山落日

一束光芒

沒來得及在河灘上飲水

一群云一樣白的羊 走過河灘

走進夕照里

牧羊女揚起一桿長鞭

驟將牧歌和幾束余光抽散

她要把這些曖昧的夕光與歌

送給能夠安慰的人

無法安慰的祁連山 在夕照里

保持亙古的沉默

陽 關

遙向千年之上眺望

夕陽 濃妝淡抹一地蒼茫

你在蒼茫深處

硝煙 早隨風沙散盡

漫漫黃沙

沉埋多少慘烈與悲壯

縱是馳騁疆場的岑參

也欲歸無門

如今 叫殘垣斷壁也好

或土堆也罷 風蝕雨噬

能蝕噬罹難的歷史么

旌旗 歷史掖不住一角

正因為如此 我才說

你是一匹戰死疆場的戰馬

殘留的一具骨架

烽火墩

1

烽火熄滅之后

系著邊塞傷風感冒的狼煙

消逝在遠去的馬蹄聲里

留一截歷史的斷想

屹立歲月的荒塬

2

一根嶙峋的骨頭

在荒塬的胸脯上 凸現

戰爭與歷史的蒼涼

不呵 更像一只古老的塤

在走來走去的風里 演奏

長河落日的悲壯

在長城上

此刻 我站在長城上

迎風而立

不見大漠漫天的烽煙

也不見旌旗鼓角

手撫一塊塊斷裂的碟口

從這時間陷出的缺口 還能

聞到鐵血的氣息

正是這氣息中的鐵血

和腳下這座殘存荒漠的建筑

讓我讀懂一部城上城下

爭戰的歷史

酒 泉

十月的雪霜

如清冷的月光

壓低大西北夜的呼吸

卻壓不住

我遠來的貪婪

舉起夜光杯

我舀了滿滿一杯泉水

遙向當年霍去病征戰的沙場

一飲而盡

只因 這是守護陽關的

一杯祝捷酒

敦煌的月亮

遠來的風

將一串串駝鈴搖落之后

一輪月亮

悄悄爬上了鳴沙山

坐在鳴沙山下

坐在一首詩的上闋下闋之間

我仰望著山頂的月亮

追著駱駝的蹄印

這攝人魂魄的月亮 悄然如約

亦如我 來到夜的敦煌

莫是從莫高窟偷偷跑出來的

飛天姑娘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