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福國
城市的治理是現代國家治理的重要一環。近年來,杭州市以及浙江許多地方,通過把民主機制滲透到社會管理和政府決策之中,力圖提升公共決策的民意分量。而協商民主作為一種新型民主形態如何有效嵌入到城市治理之中,從而改進治理機制,提高治理成效。
新聞背景:
2015年2月,中央出臺的《關于加強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建設的意見》大幅擴充了協商民主的范圍,涵蓋了政黨協商、人大協商、政府協商、政協協商、人民團體協商、基層協商、社會組織協商等多元多樣的協商民主形式和渠道。《意見》指出:協商民主建設是一個不斷發展的過程。各級黨委要加強領導和組織協調,鼓勵探索創新,通過各種途徑、各種渠道、各種方式進行廣泛協商,尊重群眾首創精神,注重實踐經驗提煉總結,并適時上升為制度規范。
近年來,杭州等地在協商民主、開放式決策等方面進行了積極的探索,形成了“四問四權”的工作機制。公共政策從制定、執行到評估監督都有民主的機制和程序,從而保障民生問題得到符合民意的有效解決。
人民民主的新實踐
□協商民主理論在西方的產生和發展也不過是最近20年的事情。在世紀之交,國內掀起了一股協商民主熱。近年來,從中央高層到地方政府,都十分注重對協商民主理論的研究和實踐。對這一現象,您是如何看待的?
■中國政治語境下對于協商民主重視,不等同于西方語境下所提出的懇談式民主。從西方民主發展的邏輯考察,懇談式民主寄托了人們對自由主義民主或選舉民主功能缺失的彌補,換而言之,懇談式民主理論是對選舉民主理論的修正,通過把民主的重心從投票選舉轉至公共治理領域,解決學理上所說的“對話性政治”和“工具性政治”之間的對立和分割。
中國的協商民主并不是彌補競爭性民主的不足,而是以改善民生所需要的經濟發展為出發點,從社會民主、經濟民主走向政治民主,通過各個層面的民主協商機制來解決各種社會治理問題,從而建構起中國的協商民主內生性結構,進而發展成當下人民民主的一種新實踐。
民主是一種生活方式
□“民主促民生”在全國各地都有不少實踐,尤其以杭州經驗最為典型,其在城市治理的各個層面以協商參與來提升民主建設的質量,學者稱之為“復合民主”。
■近年來,杭州及浙江省其他地方都圍繞民生問題來推進民主建設,也就是所說的“民主促民生”。其協商治理的模式不僅是人大的意見整合與黨委決策的開放式參與、政府決策的民主公開等核心層面,而且還包括政協的協商參與、城市基層和社會組織的協商民主自治,從而形成多元的民主協商結構。
杭州等地的實踐證明:協商民主作為一種資源嵌入到社會發展的具體進程中,以其廣泛參與性和主體多元性,回應了人民民主的實踐要求,為城市治理提供了一種政治協商、社會協商和經濟協商等多層復合治理結構的可能性。
□近年來,浙江省許多城市探索創設了諸如聽證會、圓桌會、公述民評等多層面的社會協商平臺。在這些制度的激勵下,市民參與城市治理的熱情不斷高漲。對此,您如何評價?
■參與是協商的基礎。而參與公共決策涉及參與渠道和參與效度的問題。如果參與無門、參與無效,那么協商也就無法談起。現在一些地方所謂的公共參與,往往是一頭熱一頭冷,民眾不買賬,問題就在于參與渠道不暢,效度不足。
杭州市開展的開放式決策,其通過把民主機制滲透到社會管理和政府決策的每一個層面,力圖構建協商的立體結構,從而使民主參與成為政府決策的一種日常形態。相關問卷調查結果顯示,杭州“64%的民眾完全贊同‘開放式決策’能改善政府形象,35%的民眾基本贊同,兩者相加的比例高達99%”。
□您曾強調,中國城市發展的關鍵是如何使新的社會主體、新的權力結構激發出新的發展動力和新的增長資源。在這個過程中,中國必須把現代民主的要素嵌入其中,用中國內生性的民主機制去動員各方力量,去整合各方資源,從而創造廣闊的發展空間。杭州等地的實踐,是否給了您要的答案?
■從杭州等地的實踐,我們欣喜地看到,各類民主機制的創新成為地方發展的一種內生資源,換句話說,民主有效地嵌入到當地的發展之中,而沒有出現民主發展與社會發展“兩張皮”的現象。可以說,有效嵌入是協商民主能夠落戶城市的關鍵。從杭州等地的實踐來看:城市公共治理要在理念上確立市民是城市的主人,在具體載體上建立讓市民參與城市公共決策的組織平臺。從這一角度而言,協商民主為保民生、促民生提供了一個有效的實現載體,證明了民主不僅是解決民生問題的“手段”,而且也是凝聚社會共識的方式,從而在本質上回應了“民主是一種生活方式”的理念。
破解民主發展與社會發展的“制度死結”
□協商民主除了作為發展的資源外,其對城市治理的影響具體還有哪些。
■協商民主的一大功能或者說是目的,就是改善社會治理的形態和績效,而并不僅僅停留在作為發展的資源。其實踐表現是,一方面推動社會的發育和經濟的發展,另一方面則是促進政黨領導的優化、治理結構的改善和政府政策、整體性制度的有效供給。在民主的邏輯下,我們將民主要素嵌入進社會發展中,使得各種社會主體不僅有活力,而且形成各個社會群體對“人民”這一共同體概念的重新融合,從而實現“協商參與”和“社會共治”。這是解釋浙江等地實踐的基點,也是反觀整個中國社會治理的起點。
□在治理結構中最基本的關系是“政府與社會”。您認為,作為制度形態的協商民主,對于政府和社會關系的演進有何影響?
■中國政府與社會關系的演進路徑,最優的路線是能實現政府領導與社會多元參與的有機統一。因此,協商民主實踐產生了新型的國家與社會關系:一是執政黨的政治動員與社會分權結構相適應;二是政府決策的民主程序與城市發展的多元矛盾相適應;三是公民參與的積極性和社會組織發育程度相適應;四是市場經濟力量與公共服務、公共治理增長相適應。
總之,中國城市治理試圖從民生問題的解決入手,注重“保持城市生態持續發展、維持市場經濟持續優化、提升市民生活結構多元化、實現城市民主發育”的“四重結構”。它的內在邏輯結構,是在現代市場經濟體制的載體上培育多元的社會行為主體;把民生發展問題依靠民主的方式進行解決,從而不斷建構國家、政府、市場與社會多元主體之間的協商模式;形成民主發展、市場活躍與政府自律的共進態勢,最終實現“城市是現代人民生活的優良空間”的目的。
在這個意義上,協商民主的理論價值在于:它提供了一種發展中國家培育民主的可行性經驗,提供了一種破解中國民主發展與社會發展之間“制度死結”的可能性。然而,面臨著種種壓力和挑戰下的現代城市治理,其協商民主也必然是一個不斷自我演進和自我重塑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