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永沂


自點燈花獨善身,清尊欺我醉生辰。
屏前忌作傷心客①,劫里還當袖手人②。
屢夢巡天探宇秘,一從墜地印基因。
南園老樹枝無丑,碧海紅桑日日新。
注:①屏,指電視電腦之屏幕,網上有人誤為屏風。②陳三立詩:“憑欄一片風云氣,來作神州袖手人。”
拙作《六十歲生日感賦》幸得多方詩友賜和
感君來伴布衣身,亂世生逢豈不辰。
紙上交心非政客,天涯握手盡文人①。
一燈燃豆難成果,萬象蒙塵未了因。
所剩童真休再賣,思維爾我尚能新②。
注:①借龔自珍句。②“新思維”一詞創立權當歸功于戈氏。
不過凡塵寵辱身①,敢勞大士賀生辰。
曾追李白成三影,且效楊朱做個人②。
天涯何處尋芳草,日寇無端種禍因。
當日屠城神社在,燒殘紅燭淚痕新③。
注:①杜甫詩《寄李十二白》:“未負幽棲志,兼全寵辱身。”②楊朱的哲學思想可歸結為三條:自我(不損己也不損人,不當救世主,人人獨善其身各顧各),自由(尊重個性,自由思想),自樂(樂生,不壓抑人性,順乎自然,在生存中享受自我的快樂)。③2015年是日本法西斯投降六十周年。
高山流水置吾身,劍氣簫聲與賤辰。
抱入秋情消此夜,招來江月照何人。
微塵質變原無盡,大雅陳多可不因。
共看花招似魔術,有時藥舊換湯新。
謔浪欹斜不仕身,也懷敬畏對天辰。
自知拍案沖冠者,本是溫柔敦厚人①。
沈氏逢迎倡教格②,定公簫劍識緣因③。
混茫紅接詩難老,為有軍歌曲調新④。
注:①此處作一句解,以免誤讀:在封建統治者殘酷鎮壓平民百姓時,拍案而起沖冠而怒者往往是內心柔弱、真正溫柔敦厚之人。②清沈德潛,其選詩的大廳稱為“教忠堂”,詩倡“格調說”。“格調說”核心在“格”,乃“撫”弱扶強之邪說。學者詩人劉世南教授在《清詩流派史》中評道:“……格則變成詩之本原,亦即詩教”,“他(沈)的詩(指《昭君圖》《明妃詞》)……是典型的溫柔敦厚。教訓弱者怎樣心甘情愿地接受強者的統治。教忠,要忠到‘臣罪當誅兮,天王圣明。……中國的御用文人是強者調制的孟婆湯,它使一切弱者迷失本性,迷失人的尊嚴。”一針見血,入木三分。③定庵詩“詰屈內訟知緣因”。④陳寅恪《高唱》:“高唱軍歌曲調新,驚回殘夢太平人。”
茫茫天地立側身,風回非昨夜星辰。
曾為仙嶺觀棋客,得夢旗亭畫壁人。
一士憂時原有種,群僚竊祿豈無因①。
賀他花甲來臨際,愧說林昭張志新。
注:①蘇東坡歷烏臺詩案大難不死得以出獄時,曾賦詩寄慨,有句道“竊祿從來豈有因”。
蒙頭大夢自由身,蝶影翩翩舞吉辰。
好似白衣存草野,豈緣紅粉便佳人。
不履不衫天不妒,無成無敗嘯無因。
小民飽飯黃昏后,只待臨窗月色新。
天涯楓葉,未遇霜寒休滴血。險峽銅琶,卷起千堆白雪花。 ?有時無語,江月江風隨夢去。誰是詩仙?天子呼來不上船。
回望前痕漸不清,于無人處聽松聲。
與山同醉非關酒,捉影成詩只為情。
靈氣仙風來浩渺,胡思亂想是生平。
紅霞散盡天如雪,玉宇誰教大月明。
紅樓隔雨夢瀟瀟,海外仙山不在高。
難得多情中夜月,相融無際大江濤。
花開陌上歸容緩,墨醉天涯舞忽豪。
人或相忘天遠大,何時共話唱離騷。
近月來多次在夢中聽到一個聲音誦道:“大張紅紙畫梅花。”“紅紙畫梅花”?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醒來覺十分無理,未知有何玄機,百思欲解。一日忽有所悟,成詩一首為記。
流形氣賦寒千朵,血色誰教暗萬家。
一自新星旗似海,大張紅紙畫梅花。
張張紅紙畫時新,獨賦梅花報夢頻。
萬嶺無人聲在樹,千詩有我意隨云。
偶然欲作非關醉,豈敢奇哉只問真。
入世但存吾底線,任他余子自紛紛②。
注:①錢鐘書《尋詩》“五合可參虔禮譜,偶然欲作最能工。”(孫過庭《書譜》論作書,五合曰“偶然欲書”。)②借兩當軒詩。
浣溪紗·偶然欲作又一首
非吏非僧易性難。偶然欲作是塵間。某年劫后獨憑欄。 ?誰復乘風思故國,天教飛雪壓群山。春來惆悵玉門關。
柳垂草長亂鶯飛,三疊陽關唱別離。
總有人知春去處,豈無詩送夕斜時。
替天仙女花還散,聽雨神州意尚癡。
落盡紅棉云映綠,定公沽酒賞胭脂①。
注:①見定庵詩《西郊落花歌》。
拙詩《后點燈集》蒙余英時大師賜序詩
欲拜余門世變時,思維人格兩堪師。
《點燈》舊體何其幸,驚動擎天筆一支。
醉兩當軒記稚年,情懷浪漫月如煙①。
余公道破吾真面,劍氣從龔好問天。
注:①黃仲則詩:“事有難言天似海,魂應盡化月如煙。”
廿年不見小東湖,還問東湖夢我無。
橋橫九曲絲絲柳,醉了紅塵萬丈吾。
樽前還憶烈哥聲,劍態天涯紙上兵。
正氣浩然兼大氣,雄情健者本柔情。
詩而古道黃花瘦,命系斯文素月清。
我亦江山逢斷代,煙香夜讀感難勝。
夕霞鳥影凈吾襟,一笑生辰酒待斟。
世上難全真善美,劫中勘破去來今。
卷千堆雪隨緣涌,倚五層樓看劍吟①。
燒夢何須更燒筆,深宵無語聽潮音。
注:①廣州越秀山五層樓(鎮海樓)伴隨著我輩從小到老,該樓楹聯道:“萬千劫危樓尚存問誰摘斗摩霄目空今古;五百年故侯安在使我倚欄看劍淚灑英雄。”
荔灣放學夜燈時,轉眼晨星拂塞旗。
西爪東鱗緣避席,攤書閉戶略存詩①。
半生負氣天為主②,兩卷無情某在斯。
所欲從心千片夢,花前古柳尚絲絲。
注:①龔定庵《己亥雜詩第八十四首》:“蕭蕭黃葉空村畔,可有攤書閉戶人。”江淹《恨賦》:“閉關卻掃,塞門不仕。”陸游詩:“一生事業略存詩。”②鄭孝胥《春歸》:“三十不官寧有道,一生負氣恐全非。”陳寅恪《憶故居》:“一生負氣成今日,四海無人對夕陽。”
曼衍魚龍蕩蕩瀾,帷燈匣劍識非難。
腦曾經洗風波險,月未必明霜露寒。
千古興亡秋不涉,數峰商略我何干①。
菊花堪插直須插②,翠袖紅楓夢拍欄③。
注:①姜夔《點絳唇·丁未冬過吳松作》:“燕雁無心,太湖西畔隨云去。數峰清苦。商略黃昏雨。第四橋邊,擬共天隨住。今何許。憑闌懷古,殘柳參差舞。”②杜牧詩:“塵世難逢開口笑,菊花須插滿頭歸。”③辛棄疾《水龍吟》:“楚天千里清秋,水隨天去秋無際。遙岑遠目,獻愁供恨,玉簪螺髻。落日樓頭,斷鴻聲里,江南游子。把吳鉤看了,欄桿拍遍,無人會,登臨意。休說鱸魚堪膾,盡西風,季鷹歸未?求田問舍,怕應羞見,劉郎才氣。可惜流年,憂愁風雨,樹猶如此。倩何人,喚取紅巾翠袖,?英雄淚!”
拍遍欄桿玉宇寬,人詩俱老雜悲歡。
漫山紅葉非關酒,滿地黃花好插冠。
去日獨行秋客嘯,舊時相識月霜寒。
樹聲澎湃情何以,頭上云天眼在看。
附:杜甫《九日藍田崔氏莊》韻:“老去悲秋強自寬,興來今日盡君歡。羞將短發還吹帽,笑請旁人為正冠。藍水遠從千澗落,玉山高并兩峰寒。明年此會知誰健,醉把茱萸仔細看。”
名山如幻酒旗招,生正逢時面大潮。
燈影吾來題浩浩,竹聲誰臥聽蕭蕭。
長流泉眼詩三百,莫測天心道寂寥①。
揮點無端閑涕淚,不爭魯獎不爭朝。
注:①錢鐘書《燕謀喜余歸,贈詩有云龍相逐之語,感?一首,即送其講學湘西山中》(1939年8月20日):“在田龍見吾將隱,出岫云飛子自忙。莫測天心幻蒼白,方看野血濺玄黃。猶堪避冠山藏芥,不道還家海變桑。好向江湖償宿債,穿珠收語入奚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