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地叛逆

周沖

我和閨蜜在旅行。那是一個夏天的夜晚，我們坐在沙灘上，聽著海浪的喧囂，我們聊到男人。

我問：“我們努力修煉，就是為了嫁一個更好的男人？”

她說：“不，我們努力修煉，是為了不需要一個男人。”

我真想為她的話拍案叫絕。

后來蔣方舟在《為什么要成為妖孽》中，寫過一句類似的話，看到文章時，我特地給女友打電話，說：“有人盜用你的話了。”

她笑道：“挺好，看來我們并不孤獨，同類還挺多。”

當然，從前的我們可不是這樣。

更年輕一點的時候，我也活得很慌張，和許多女人一樣滿世界找男人，一聽說哪里有單身青年，無論優劣，兩眼都能泛綠光。現在想起來，那才是真正的慘不忍睹——人生夢想是男人，追求是男人，希望是男人，彼岸是男人，幸福是男人，結局是男人，歸宿是男人，生活的全部是男人，終極意義是男人……路漫漫其修遠兮，吾正上下找男人。

那樣倉皇失措，和一只饑渴的雌性動物沒什么不同。于是有許多男人圍在身邊，周旋于各種愛恨之中，每一個節日都能收到三四束玫瑰和一兩句“我恨你”，但是，縱然如此熱鬧，我仍然沒有覺得幸福。

而今，年紀漸長，漸漸活明白了，我的幸福與柴米油鹽醬醋茶，與孩子的尿片、丈夫的愛情、超市的采購、酒桌上的互吹互捧、周末的麻將撲克毫無關系，我只想設置一個與眾不同的人生，一個自由的、充滿創造力的、不囿于成見的人生。在這個人生里，我生存著，而且生活著。

有些人來這個世界，是為了活得好看，而另外一些人卻是為了活得好。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無論選什么，都無可非議。但我只想做后一種——不凌駕他人的意志，也不努力討好和取悅，更不輕易投身于第三人制定的評價體系，自由地孤獨，溫柔地叛逆，然后，獲得自我的飽滿、豐饒、深沉和慈悲。

羅素有一句名言：“參差多態才是幸福的本源。”不應該傻到給他人制定生活準則和幸福模式。幸福原本就是一種私人的感受，任何局外人與旁觀者，都無法替代當局者去感受和思考。

我一直在追問：“文藝女青年的歸宿是什么？”

任何人的歸宿都只是自己。無論文藝女青年還是文藝女中年，抑或者文藝女老年。只有寄生蟲和菟絲花，才會一心一意地想要去攀援他人，將他人當作自己唯一的支柱、結局和依靠。

（摘自江蘇文藝出版社《你配得上更好的世界》一書）（責編 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