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平凡的美發師

趙靜

“老板，我前天在XX理發店燙的頭發，感覺不好看，你給我重新做一下吧。”

“不行。你的頭發被軟化劑傷害了，還沒有復原呢。”

“錢不是問題，我看上的是你的手藝！”

“你給我多少錢都不行！這么短的時間做兩回頭發，不僅傷頭發，還傷身體呀！”

……

這是我在城關區渭源路的一家美發廳里聽到的對話。我好奇地問女老板：“你為什么不給那位顧客做頭發？”她搖了搖頭：“我不賺昧良心的錢！”

我和她聊了起來，誰想這一聊，就聊出了一個讓我感動的故事——

1.

她叫陳燕飛，今年45歲，天水市秦安縣人。小時候，她家很窮，父母親只有幾畝薄田，幾棵果樹，卻要養活4個孩子，日子過得捉襟見肘。

陳燕飛是小女兒，卻從來沒有“掌上明珠”的優越感，疼愛她的父母買不起最便宜的紅頭繩，也買不起花衣服，陳燕飛只能穿哥哥姐姐的舊衣服。那種補丁摞著補丁、顏色搭配隨意的衣服，讓愛美的陳燕飛不好意思去上學。

母親心疼女兒，掏出僅有的兩分錢買了糖果，哄著她去學校。陳燕飛紅了眼眶。她知道，一毛錢可以買一個餅，而家里經常連這一毛錢都拿不出來，今天，母親卻舍得用買糧食的錢去買糖果，只為了哄她開心。這件事，陳燕飛一直記憶猶新。

20世紀80年代，村里陸續有人出去打工，回來的時候都穿得光鮮亮麗。特別是女孩們的鬈發和高跟鞋，讓陳燕飛羨慕不已。看著自己腳上兩塊多錢買來的塑料涼鞋，陳燕飛心想，什么時候自己也能變得漂亮。

1988年臘月的一天，初中畢業半年的陳燕飛在鄰居家里聽廣播，無意中聽見一條廣告——“蘭州東方紅技校燙發班招生！”正是這條簡短的廣告，徹底改變了她的未來。

1989年正月22日，陳燕飛懷揣著美麗的夢想，只身坐上長途班車，在顛簸了9個小時之后，終于到達蘭州。這一年，陳燕飛18歲。

2.

原以為上了技校就能學到真本事，誰知道交了480元的學費、住宿費后，只上了一個月的理論課。陳燕飛慌了。臨近結業，師傅問她愿不愿意到自己的店里做學徒，她一口答應了。

1990年，陳燕飛出師了，并在師娘的幫助下，開了一家屬于自己的美發店。這一年，陳燕飛剛滿20歲。

終于做了“老板”，陳燕飛既新鮮又興奮。雖然只是一間4平米的小平房鋪面，老板和員工都是她自己，但這是她自食其力的第一步。

20世紀90年代初，剪一次頭發收費8毛錢，燙一次頭發收費5元錢，陳燕飛靠著自己的手藝，一點一滴積累著第一桶金。但是僅僅3個月后，由于房租問題，她不得不另行選址。

新店面也是一間平房，陳燕飛將房間一分為二，前半間美發，后半間自己住。由于沒有自來水，她只能每天晚上到隔壁的幼兒園提水。陳燕飛說：“我非常感謝幼兒園的園長，有她的幫助，我的店才一直開了下去。”好心人不止園長一個，在這間美發室里，陳燕飛還遇到了另一個“貴人”。

“貴人”是甘肅省電視臺的一名編導，他在陳燕飛的店里理過發之后，覺得她手藝好，便推薦了一批同事來光顧，其中包括甘肅電視臺第一位電視播音員王曉文、《甘肅新聞》播音員任斌、主持人馬立山，甚至有現在的央視著名主持人李修平、耿薩、張莉等。陳燕飛說：“以前總想著，什么時候能親眼看見那些主持人就好了。沒想到跟他們的距離會那樣近！”

陳燕飛的名聲越傳越響，老客戶也越來越多。就在這間十幾平米的小店里，陳燕飛結了婚，還有了一個可愛的兒子。

生活漸漸穩定下來，陳燕飛卻并不滿足。1997年1月，為了尋找更大的跳板，她自費前往深圳、香港，并在香港著名的蒙妮坦美發美容院觀摩學習1個月。回來后，她準備大干一場。

9月，陳燕飛的新店熱熱鬧鬧地開張了。80多平米的場地，8個員工，美發、美容、化妝品銷售一條龍。

那時候，蘭州的影樓并不提供化妝服務，陳燕飛把握住這一商機，果斷開辟了“新娘妝”業務，生意特別紅火。她沒時間照顧孩子，只能送到旁邊的幼兒園去，偷空隔著柵欄看一眼。

辛苦是有回報的。1999年底，陳燕飛用辛苦攢下的27萬元，買下了真正屬于自己的鋪面。這一年，她29歲。

從一無所有的農家妹，到擁有“不動產”的老板，陳燕飛走了9年。新店裝修的時候，陳燕飛只請了幾個零工師傅。父親提水，她和水泥砂漿，師傅貼瓷磚。一天，在干活的時候，陳燕飛的鞋跟掉了，她撿起一塊磚頭，把鞋跟砸了回去接著穿。這是她的習慣，永遠只有一雙鞋，而且都是處理品。她一直告訴自己：“我是一個農家女，我要懂得節儉。”

辛苦的裝修之后，鋪面煥然一新。陳燕飛在屬于自己的店里開始了對事業新的追求。

3.

然而天有不測風云，2004年，正當陳燕飛的事業紅紅火火之時，她卻時常感覺頭暈、惡心。臘月二十一，她的頭疼忽然加劇，很快失去了知覺。

醫院的檢查結果令全家人墜入了冰窟——腦動脈血管瘤，而且已經破裂，如果不做手術，致死率和致殘率極高。但是臨近過年，手術只能等到年后再做。

大年三十，昏迷了9天的陳燕飛終于蘇醒。年夜飯，她只吃得下兩個餃子。

過完年，陳燕飛等來了從北京請來的專家，利用小伽馬刀技術，通過血管把金屬支架輸入腦部，阻斷血管瘤的生長。手術不能使用麻醉，陳燕飛咬著牙，硬生生地扛了下來。所有的醫護人員都被她的樂觀和堅強所感動了。原計劃3個小時的手術，1小時40分鐘就順利結束了。陳燕飛獲得了新生。

出院回家，陳燕飛想了很多。手術花費的十幾萬元是她全部的積蓄。她想過關店，但是一看見剪刀和梳子，就再也坐不住了。她執意來到店里，內心忽然踏實下來。“因為我愛這個職業。”陳燕飛說。

4.

現在，陳燕飛依然忙碌著，在大街上看到誰的發型好看，她還會追上去看個仔細。店里有新產品到貨，她總是自己先行試用，然后才推薦給客戶。她每天按時開門上班，雷打不動地下班，去跳廣場舞。她有一大幫朋友，一大批老顧客，每天都過得很開心。她很善良，看見拾荒的老人、社區里的低保戶，她總會主動邀請他們來店里，給他們免費理發;還給她們一些錢，招呼他們一頓飽飯。認識她的人都說：“你是一個好人。”而她總是笑笑：“這不算什么。”

回顧走過的這些年，陳燕飛有頗多感慨。她說自己是一個很幸運的人，在最重要、最危及的時刻，總會有一些人給他鼓勵和支持，幫助她渡過難關。她感謝這些幫助過自己的人。現在，她的雙親健在，兒子也上了大學，而且正在籌備屬于自己的公司，生活平靜而幸福，她覺得很滿足。

我說：“我想把你的故事寫出來。”她的臉紅了，跟我說：“我就是一個農民的女兒，一個平凡的美發師。”

（責編 水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