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應鏈變異和價值觀延展

供應鏈變異和價值觀延展

中資奶企進軍新西蘭，其實是通過供應鏈變異，在全球實現的一次要素重新配置。

楊柏資深報人，曾任中國青年報貴州記者站站長、香港經濟導報執行總編輯。現為深圳商報前沿觀察總監。辟有楊柏工作室，從事深度報道、公益文化出版等。

五中全會公布全面放開二孩政策后，國內輿論反映較多的，或許是“生不生”的糾結。微信圈里，傳得多的一條是算生養二胎的成本。如今在大城市，生養一個孩子到上大學，要100多萬。這讓我想起90年代編《經濟瞭望》周刊時，記者張興衍算出當時在深圳生養一個孩子需48-50萬。一晃時間過去了近20年，數字翻了一番。

有國家計衛委的官員說，根據調查，我國放開二孩，育齡目標人群約有9000萬，其中實際有生育二孩意愿的為28%。據此算出年均將新增加嬰幼兒300萬。按這個300萬乘以100萬，就是個300億的市場。對此，反映敏捷的中國嬰幼兒奶粉龍頭企業雅士利在新西蘭懷卡托投資建設現代奶粉工廠，并于11月6日開業，2016年即可實現國內供貨。

新西蘭位于大洋洲，隔塔斯曼海就能相望澳大利亞。懷卡托是新西蘭最主要的奶源核心基地。這里有現代奶業優異條件：標準的新西蘭生態藍，純凈的環境，近乎苛刻的產品質量標準和執法與信用體系，取這里的奶源加工成奶制品，有“藍中取綠”的寶石極感覺。雅士利斥資2.2億新西蘭元(按1比4.15計，相當9億多人民幣)投資新西蘭生產奶粉制品，在不少人眼里，這是一個“橘逾淮為枳”的逆襲故事。

初聽這話，似乎內里透著極度的酸澀。這讓我想起2006年，中國商務部與澳大利亞外交貿易部，在深圳主辦了一場中澳自貿論壇，澳大利亞總理霍克前來出席。當時，中國澳大利亞LNG(液化天然氣)項目順利進行，第一船天然氣運抵深圳大鵬接收站碼頭。從此珠三角城市開始了管道供應天然氣進程。此前中澳也簽署了自由貿易區談判的合作備忘錄。為探討更為廣泛的合作領域，中方主辦方邀請蒙牛董事長牛根生來參加了論壇。敦實的牛根生以現代企業+奶牛農戶致富為演講主題，他的演講不僅讓中方與會者動容，也讓澳大利亞客人見識了一種“中國邏輯”。這時蒙牛已在香港上市，超市里蒙牛已是熱銷貨，中國奶企迎來了一個提速發展期。直到2008年“三聚氰胺”事件，及2011年“黃曲霉素”超標問題爆光，粗放擴張的中國奶業被拍在了沙灘上。

中國現代奶業從嫁接入國際資本市場到一蹶難振，不過十年。中國奶業遭遇信任危機，帶來了進口奶粉的巨大需求，也成了引發香港問題的一個由頭和背景。自由行開放后，內地赴港游的人，幾乎沒有不帶進口奶粉的。我自己出港工作2年，也難免成了親友的孩子和這些孩子的孩子的“奶牛”。限量管制后，連同事也常常跟著一次背2罐。2015年春節，我在貴陽發現保利免稅進口超市里也有各種國外奶粉品牌供應“特別敏感”，留意了一下其價格，感覺比香港貴得不太多，我理解商家的經營空間，實惠主要是人民幣兌港幣的升值匯差。交通改變了貴陽深腹地的區位劣勢，全球化深入引起的一個變量是，使“貴陽媽媽”可以在這里方便地為孩子買到進口奶粉。這些外國罐裝奶粉比國貨貴，但顯然也沒有走不靠譜的奢侈品路線。“貴陽媽媽”們一顆懸在高位運行的心放下幾個段位，換個角度，這也正好說明品牌戰中存在劣幣驅逐良幣的經濟學原理，應驗了“螳螂捕蟬效應”：乘隙殺進來取得市場地位的都是外國品牌。

在一罐罐奶粉面前，民族主義不堪一擊。根據公開審理的案件報道，“三聚氰胺”的來源是那些無良奶農奶站，并不是供應鏈后面那個現代生產線出了問題。問題出現在前端，但舉一反三，或許還不僅僅是一個三聚氰胺問題。鑒于工業化粗放階段的環境問題，我國農牧業面臨的一個嚴峻挑戰是環境污染，對食品安全負有責任的農產品加工產業，必然要面對更復雜精細的多項標準問題。于是撇下原有供應鏈的前端奶源基地，順應市場人心的物質和心理需求，舍近求遠到新西蘭這類國家設廠生產國內市場需求大的奶粉，就成了我國企業在走向世界中的一個搶眼選擇。

中資奶企進軍新西蘭，其實是通過供應鏈變異，在全球實現的一次要素重新配置。從去產能角度，是產能搬家和技術升級；從國際貿易角度，這等于進口了新西蘭藍和優質生態綠；在道德人心角度，是針對性最強地進口了市場誠信。然而誠信與標準是有驚人的關聯的。新西蘭是剛達成TPP（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議）12個國家之一。美國農業部預測，按原樣不變，新西蘭出口至TPP國家的農產品將增長14%。有了TPP，到2025年，將會在14%的基礎上再增加13%。TPP使新西蘭奶制品產業和肉制品產業獲益。TPP重塑并建構了高于世貿的標準。看來我們的噩夢變回童話，也離不開標準這條技術的法律的路徑。全球化提供了絕處逢生的回旋空間，那我們的世界觀價值觀也需要相應延展吧？（責任編輯/姚源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