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敏紅 池景彥 徐立剛
(1.太倉市檔案局,江蘇太倉,215400;2.江蘇省檔案局,江蘇南京,210008))

在江蘇省太倉市檔案館的唐文治名人全宗里,珍藏著該館長期以來不懈地征集到的唐文治及其后人的一系列檔案資料,包括《茹經年譜》手寫本等等。這些檔案資料真實地記錄了太倉籍的近代愛國教育家唐文治先仕后教、工科先驅、國學大師的不平凡人生。其中關于唐文治在全面抗戰初期率領無錫國學專修學校師生輾轉內遷經歷的記載,在此紀念抗戰勝利70 周年之際,讀來格外令人蕩氣回腸。
1937年抗戰全面爆發后,為了保證中國的高等教育事業能夠最大程度地免受戰火的荼毒,保存國內各方面的高級人才,華北、華東等地高等院校陸續內遷。位于太湖之畔的無錫國學專修學校,在“八一三”淞滬抗戰之后就處于日軍炸彈的威脅之下,為了保證學校教育活動不致中斷,保障師生生命不受摧殘,已是73 歲高齡且雙目早已全盲的唐文治,毅然于日軍飛機開始轟炸無錫之時,率領全校師生舉行了壯烈的內遷。他們一路備嘗艱險,經過長沙,輾轉到達漓江之畔的桂林,在戰亂中堅持辦學。
唐文治,字穎侯,號蔚芝,晚號茹經,清同治四年(1865年)十月十六日生于江蘇太倉。父親唐若欽為清貢生,以課徒教書為業。唐文治自幼從父攻讀經書,14 歲讀完五經。16 歲入州學,師從太倉理學家王紫翔,潛心研讀性理之學及古文辭。18 歲中舉。21 歲進江陰南菁書院,受業于東南經學大師黃元同和王先謙的門下,從事訓詁之學。
唐文治一開始走的是中國傳統文人“學而優則仕”的道路。光緒十八年(1892年)春,唐文治考中進士,任戶部江西司主事。1894年中日甲午戰爭期間,唐文治作為一位有著強烈愛國熱情的傳統文人,向清廷呈《請挽大局以維國運折》,針砭時弊,抨擊權奸,吁請嚴懲戰敗將領。光緒二十一年(1895年),康有為等發動“公車上書”,唐文治亦撰寫了《呈都察院請代奏拒簽辱國條約》的奏章,支持康有為的愛國行動。他詳細提出了抗日的具體策略:一是“奉天之地不可割”,堅決反對割讓遼東半島給日本;二是臺灣寶島“不可棄”,認為臺灣為南洋之門戶,臺灣一丟,則閩浙江蘇諸省“豈能晏如”;三是“中國土貨不得改造”,極力反對日本在中國開辦工廠,進行經濟侵略;四是對日本來華貿易不得免稅;五是強調指出蘇杭各口勿與通商。在他看來,維護領土主權和保護經濟權利是對抗日本侵略的必然之策。
光緒二十七年(1901年)九月十三日,唐文治隨戶部侍郎那桐出使日本。是年冬調任外務部榷算司主事,管理通商、關稅等事務。光緒二十八年(1902年)三月發生中葡界約問題,葡萄牙政府乘修訂舊約之機,要求將澳門附近的島嶼劃入租借范圍,唐文治力主堅決拒絕。外務部根據他的意見,拒絕了葡方的無理要求。同年四月,唐文治以參贊身份隨清廷專使載振前往英國參加國王加冕典禮,于歸途又隨同到法國、比利時、美國、日本4 國考察國情,回國后為載振撰寫了《英軺日記》12 卷,使國人大開眼界。國外先進的科學技術和文化教育,對素懷興邦強國之志的唐文治具有很大吸引力。

光緒二十九年(1903年)秋,唐文治改任商部右丞,不久升任左丞、左侍郎。他宣布商政宗旨:以“保護商民,體恤商艱”為主,規定商部官吏不得自營商業,以圖私利,嚴禁貪污納賄。唐文治手訂商律131 條,這是中國有商法的開始。他鑒于日本早有窺伺中國東北的野心,積極主張從速整頓東三省,以確保東北的主權與安全。唐文治撰寫了《請飭東三省速舉要政折》,列舉了十項促進東三省快速發展的具體舉措。但是腐朽的清王朝對這些建議束之高閣,錯失了發展經營東北的良好時機。唐文治又制訂商辦鐵路政策,利用華僑商人的財力建筑鐵路。此后,商辦鐵路在全國各地興建。但他離職后,繼任者將各省商辦鐵路一律收歸國有,并準備將全國的鐵路主權拍賣給帝國主義國家,因而引起大規模的保路風潮。
唐文治在他十多年的仕途生涯中,經歷了甲午戰爭和八國聯軍侵華戰爭,激發了他憂國憂民的愛國熱忱。他認為戰事的慘敗,在于官吏“因循玩貪”,多次奏請清廷整飭政紀,終無結果。先前他兩次出國時在國外所見所聞,促使他的思想起了很大變化。國外先進的科學技術和文化教育,對素懷興邦強國之志的他具有很大吸引力。他認為日本的明治維新后出現了中興時期,是學習英、德的結果。他考察英國的教育之后,非常贊賞牛津大學,認為“名儒名相都出其中”。這些促使唐文治后來決心退出仕途,從事教育,期望能像牛津大學那樣,培養出一批出色人才,發展實業,振興中國。
光緒三十二年(1906年)秋,商部改為農工商部,唐文治以農工商部左侍郎署理尚書。不久,因母喪回籍。唐文治從此脫離仕途,致力于教育事業。
光緒三十三年(1907年)八月,唐文治就任郵傳部上海高等實業學堂監督(即校長)。該校于1896年創辦,先為南洋公學,1905年改為商部高等實業學堂,1906年改為郵傳部上海高等實業學堂,1912年改為交通部上海工業專門學校,1921年改為交通大學上海學校,1922年改為交通部南洋大學,1929年改為國立交通大學。唐文治在校任職14年,精心擘劃,成績卓著。1946年國立交通大學50 周年校慶時,校友和師生募捐修建大禮堂,命名為“文治堂”,以資紀念唐文治。
唐文治的辦學思想是“尚實”。為了使學生免受“學而優則仕”的舊教育思想影響,他常常勉勵學生,要以“求實學、務實業為鵠的”,“造就學成致用,振興中國實業”的專門人才。同時,重視體育也是他辦學思想的重要組成部份。他認為,體育“不僅足以發展學生之體力,并足以引起熱心,增進智能”。唐文治親自主管體育,悉心提倡。當時,上海高等實業學堂開展體育運動項目之多,各運動隊水平之高,居上海各大學之首位,名揚海內。他重視國文教學,針對當時教育界有些人強調“西學”而輕視國文的偏向,增設國文科,并成立了國文研究會。
唐文治深知學習西方科技必須掌握外語,“方能窺其精奧”,次年又設立西文科,讓學生補習英文、德文、法文和拉丁文,并成立英文大會。他尤其重視的是道德教育,認為:道德是基礎,學問為屋宇墻垣。未筑基礎的屋宇墻垣,勢必在風雨飄搖中不能久固。他還認為道德準則寓于經學中,經學是區分一切是非的永恒的標準,他親自向全校學生講授經學,十多年從不間斷。他編的課本有《曾子大義》《國文陰陽剛柔大義》《大學大義》《中庸大義》《論語大義》《孟子大義》等,并編了《人格》一書,作為道德教育的范本。
1911年辛亥革命爆發,唐文治在校內發動捐助軍餉,支援滬上起義軍。11月4日上海光復,他站在革命師生一邊。唐文治與在滬的張謇、伍廷芳等諸名流致電清攝政王,勸清室自動退位,改行共和政體。他在師生中率先剪去辮子,宣布學校改名南洋大學堂。1917年,民國北京政府總統黎元洪授予唐文治二等嘉禾章。
1919年五四運動時,北京政府鎮壓大批愛國學生,唐文治曾連發3 份電報給大總統徐世昌和國務院,要求保護、釋放北京的被捕學生。五四新文化運動猛烈地沖擊著封建禮教乃至中國傳統文化,也沖擊著唐文治的道德觀和“保存國粹”思想。當學生高呼“打倒孔家店”,砸爛孔子牌位時,他痛心疾首,把學生領袖、受他多年熏陶的優秀學生侯紹裘秘密開除出校。唐文治面對中國傳統文化受到無情沖擊,覺得“科學之進步尚不可知,而先淘汰本國之文化,深可痛也”,[1]于是他萌生了由“振興實業”轉為“修道立教”的想法。
1920年,唐文治以目疾日深、學風不靖為由,辭去上海工業專門學校校長職務,回無錫前西溪寓所休養。是年夏,應學生高陽之請,唐文治擔任私立無錫中學校長。年底,唐文治又應聘擔任無錫國學專修館(1927年先后改名為無錫國文大學、無錫國學專門學院,1930年定名為私立無錫國學專修學校)館長。這時他已雙目失明,仍親自授課。唐文治朗誦古文,抑揚頓挫,時稱“唐調”,并錄制唱片。在教學上,他提出“厚植基礎,博覽專精”的原則,主張教古籍原書,使學生能掌握古典文獻的基本知識。在學習方法上,他強調學生自學,學校一天只上4 節課,其余時間讓學生各就自己的愛好進行自學。
1931年九一八事變之后,唐文治極力倡導“人道救國”、“人倫救國”、“人格救國”和“人心救國”。為了救亡圖存,他加入馬相伯發起的國難救濟會。作《新六國論》,痛陳利害。著《國鑒》一卷,警醒人心。無錫1300 余名學生赴南京請愿,要求政府出兵抗日,唐文治親送赴京請愿的國專學生至校門口,以示支持。他曾將校外學生宿舍改建成難民收容所,并出資供養難民。對于教育事業,他提出了“明恥教戰,振興中國”的立教方針,并在學校膳堂懸掛“膳堂銘”,上書“世界龍戰,我懼淪亡,臥薪嘗膽,每飯不忘”,號召全體師生效法越王勾踐不忘國恥,誓必復仇。同時,在教學內容上,唐文治加強了軍事訓練和國術訓練,提升學生的身體素質,振奮他們的愛國精神。
1935年12月,為慶賀唐文治70 壽辰,交大校友和國專同學集資在無錫五里湖畔寶界山邊建筑了“茹經先生紀念堂”。50年后,1985年無錫國專校友集資重修茹經堂,并立碑紀念。《重修先師唐蔚芝先生茹經堂記》由弟子王蘧常撰文,胡邦彥書寫。

1937年7月7日盧溝橋事變后,淞滬抗戰隨即于8月13日開始。對日本侵華早有認識的唐文治認為,“此次戰事非‘九一八’可比,無錫恐亦不免”。[2]他早早就托人在無錫南門外10 余里的王祥巷找到一處房屋,作為無錫國學專修學校的預備教學地點。正如唐文治所料,10月6日日軍飛機開始轟炸無錫火車站一帶,百姓傷亡慘重。7日一早,唐文治宣布遷校。經過一天的準備,8日一早唐文治帶領大部分師生來到王祥巷繼續上課,教務主任馮振心和部分教師留校善后。
就在國專師生到王祥巷繼續上課不滿一個月的時候,日軍飛機轟炸了離學校不遠的周涇巷。到11月中旬,日機每日盤旋轟炸三四次之多。看守唐文治私宅“茹經堂”的工友夫婦及其兒子被炸死。當時國專有學生散居在學校附近的農民家中,上課十分不安全。湖南籍教師陳鼎忠從長沙給唐文治來信,建議學校搬遷到長沙。從無錫到長沙要1000 多公里,在戰火紛飛中帶領全校師生長途跋涉并不是一件易事。但是為了能使國專的教學工作繼續進行下去,繼續踐行自己“明恥教戰”的愛國理想,唐文治毅然決定進行內遷。經過周密的準備,唐文治帶領國專師生于11月14日晚17 時許,乘著雇來的幾艘小船,離開了無錫。
“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未凋。”11月的江南無錫雖然已是初冬,依然是一片青山綠水、風光旖旎的風景。可是國專的師生內心不免悲壯而緊張,這是因為嚴冬即將來臨,他們將在唐文治這位年逾古稀老者的帶領下,離開這富庶的太湖之畔,輾轉千里,去那不熟悉的內地躲避戰亂。
這次從無錫遷往長沙的路程,可謂十分艱辛。國專的師生從無錫出發后,途經常州、丹陽,17日午后抵鎮江。留校善后的馮振心在14日半夜率領其余師生從無錫乘小船沿運河而行,于17日晚趕至鎮江。兩支避難隊伍會合后,于19日同乘英輪“德和”號溯江而上。21日晚過蕪湖,22日晚過九江,至24日黎明抵漢口。在漢口休整數日后,即于29日午后渡江至武昌,換乘車輛,至30日傍晚時分抵達長沙。此行一路辛苦勞累,對于唐文治這位年已73 歲高齡的盲人來說,實在是殊為不易。唐文治在《王君慧言家傳》中描述了一路上驚心動魄的情景:
……余雇小艇四,與眷屬、生徒蜷伏其中。道出武進、丹陽,飛鳥(按:指日軍飛機)之音,照明之彈,吾民號哭流離之狀,震耳、劌目、怵心。抵京口,寓大華旅館。登英公司德和輪船溯江而上,山哀浪咽,離愁萬端。過蕪湖夜,忽舟中人驚,相語曰:“鐵鳥在檣上回旋矣!”于是燈火盡熄,數時始去。抵長沙未旬日,忽同人競相告曰:京口之大華、英公司之德和俱被炸矣,死者二千余人。聞之惶駭。[3]
由于旅途勞累,唐文治到達長沙后就患上了感冒,“飲食不便”,[4]只得在倉促間帶領無錫國專師生在長沙黃泥街找到房屋暫居。唐文治在1937年12月11日《呈報遷校長沙借定校址上課請賜備案由》中說:

……茲已借定長沙城內黃泥街友于里四十八號為臨時校舍,照常上課。現第一批同來學生有二十余人,其在戰區中固屬艱苦萬分;即不在戰區中者,患難相共,依依不舍,而求學之志,磨練愈堅。惟受茲重大影響,諸生學業自應設法補救。謹遵照部令,將寒假、年假假期一律酌量縮短,以重學業,而免曠廢,冀仰副鈞部作育人才之至意……[5]
后來在學生譚介甫的幫助之下,在湘鄉銅鈿灣找到房屋。1938年1月19日 傍 晚,師 生 們 又登船,遷往湘鄉銅鈿灣。“湘鄉碼頭有峭壁極高,適天雨泥滑。余坐藤榻扶抬,行半里余,始上船,危險之至!”25日午后2 時到達,唐文治已經十分疲憊,“形神幾若相離矣。”[6]盡管如此,唐文治依然堅持為學生們上課,在農歷正月初二還為學生們講授“格物定論”。
還沒等無錫國專的師生們在長沙站穩腳跟,日軍又大舉進攻,對湖北、湖南形成夾擊之勢。正當唐文治為師生的安危寢食難安的時候,他的長媳俞慶棠從桂林發來書信,帶來一個解救國專師生于水火的好消息。信中說,廣西省府主席黃旭初邀請唐文治先生率領全校師生遷往桂林,并表示將派汽車前往衡陽迎接。看完來信后,唐文治當即決定將學校遷往桂林。全校師生于1938年2月17日早晨啟程趕赴衡陽。
奚干城回憶說:由于交通阻塞,“師生漸漸散失。行至湖南株洲,只剩校長唐文治、教師陸景周、工友高福與學生袁步祺、沈令生、虞念祖、奚干城等數人而已。又值隆冬嚴寒,唐校長乃于曠野中命學生席地而坐,朗誦《詩經》‘兕虎’一章,夫子聲淚俱下,諸生皆為動容。”[7]黃漢文在回憶陸景周的文章中說:“遇日機轟炸衡陽,火車、汽車時停時開,路途艱辛較長沙赴湘鄉時尤甚。”[8]
17日傍晚6 時半,唐文治一行抵達衡陽。他在《茹經先生自訂年譜續編》中說:“十八日晨,日機轟炸衡陽,投彈三十余枚,房屋震動。”[9]在衡陽稍作休整,轉赴桂林。無錫國專先后以桂林正陽街17 號、環湖路18 號作為校址,于1938年2月26日上課。于是,在廣西桂林一帶的無錫國專自此有了“桂校”之稱。黃漢文的《記唐文治先生》一文回憶:原本同在無錫的國專與江蘇省立教育學院,“兩校又在廣西相會,教授互相兼課,部分學生互相借讀。”[10]
由于長期長途跋涉,加上水土不服,年邁體弱、雙目失明的唐文治身體情況每況日下。楊燕廷《無錫國學專修學校遷校回憶》一文中說:“一九三八年六月十四日上午,桂林遭空襲,居民紛紛逃避山洞中。為此,唐校長深感年邁,又加雙目失明,行動不便,在敵機來臨緊急警報時,頗難躲避。又因在長途遷校過程中,身心交瘁。”[11]在6月25日畢業考試之后,唐文治呈請教育部請假回滬治療,并指定馮振心代行校長職務。1938年6月26日 和27日 兩天,唐文治主持召開離桂返滬前的最后一次校務會議,對自己離開后的的各項事宜做出了詳細的安排。在6月28日,唐文治與無錫國專的師生依依惜別,踏上了回上海的旅程。
唐文治回到上海租界休養之后,江浙一帶一些沒有內遷的國專學生聞訊,紛紛表示希望在上海復校。1939年3月,無錫國學專修學校分校(滬校)在上海租界開課。1941年12月,上海租界為日偽占領。為避免向日偽當局登記,1943年國專分校改為國學專修館。日偽曾派人勸說唐文治出任偽職,遭嚴詞拒絕。
在送別校長唐文治后,無錫國專師生在代理校長馮振心的帶領下,牢記唐文治“明恥教戰”的教誨,開始了一段可歌可泣的艱苦辦學就讀的歲月。1938年9月,學校正式開學后,招收了一批當地的新生,同時加上從各地趕來復學的學生,在校學生達到60 余人。隨著抗戰形勢的進一步發展,廣州、武漢相繼淪陷,桂林吃緊,長沙被焚。在這種情況下,馮振心下決心將學校遷往自己的老家——廣西北流縣山圍村。
學校遷到山圍村后,師生們租借當地的一個小農莊作為校舍,稍加修葺后就開始上課。當時學校里只有教師馮振心、錢仲聯、蔣石渠等人以及學生40 余人。在師生們的共同努力下,國專第18 屆的畢業生順利畢業,并在廣西省教育廳的安排下順利就業。1939年2月春節過后,學校又招收男女新生30 余名。加上陸續返校學習的學生,到春學期開學的時候,注冊學生達到70 人左右。在這種條件下,校舍已經不夠使用,馮振心又做出了遷往20 里外的蘿村的決定。

1939年 暑 期,國專搬到了山清水秀的蘿村。學校搬來后,租借當地的陳氏宗祠作為教室,另外租了數間民房當做老師和學生的宿舍。就在這個遠離塵囂的小山村,國專不斷發展壯大,學生逐漸增加到200 余人,各項教學工作也穩步開展。對于當時國專的教學情況,我們可以從當時國民黨教育官員的評價中管窺一二。國民政府教育部參事孟壽椿在1939年12月15日《視察遷桂無錫國學專修學校報告》中說:
該校精神方面,足稱苦干,但物資方面太覺貧乏。一切設備,均屬因陋就簡,假若所研究者非為國學,決難成一學校局面。而全校師生尚能互相維系,求精神上之滿足,孳孳講學,惟日弗足者,未始非寢饋國學,究易服膺前哲遺訓,有以致之。中國文化之偉大,于此又可獲一顯證。[12]
隨著抗戰的進一步開展,戰爭進入了相持狀態。考慮到學校地處偏僻,在生活供應、醫藥補給、外界交通等方面十分不便,不利于學校的進一步發展,馮振心決定將學校遷回桂林。
為了做好遷校及今后學校事業發展的準備工作,在著名學者梁漱溟幫助下,馮振心利用和梁漱溟等人的社交關系,組成了國專在桂林的校董會。參加董事會的有李濟深、李任仁、黃紹竑、劉侯武以及梁漱溟等人,并由董事長李濟深發起向社會募捐籌款。同時,學校通過申請和疏通,獲得廣西省府撥款1 萬元,廣西銀行及廣西合作金庫也伸出援手為國專在桂林東南郊的穿山建校提供貸款。于是,學校于1941年春,在穿山擇地300 畝開始以容納500 人的規模營造校舍。
1941年7月,新 校 園 順 利 落成,迎來了在大山深處的國專師生。在之后的3年里,國專迎來了發展的黃金時期,至1944年,在學生達300 余人,分為10 個班級。同時,還聘請了梁漱溟、吳世昌、向培良、閻宗臨、蔣庭榮等近20 人來校授課或兼課。
正當國專的各項教育工作蒸蒸日上的時候,1944年8月,日軍又將戰火燃到了衡陽。國專師生被迫再次轉移。由于大部分本地學生回到本籍,僅有少部分學生轉移到了蒙山縣。到達蒙山時,整個學校僅剩下教師8 人,學生30 余人。但是師生們謹記唐文治明恥教戰的教誨,一到蒙山就組織復課。
1944年12月10日,日軍逼近蒙山,學校又面臨轉遷的窘境。學校師生分成兩路進行轉移。直到1945年3月,兩路師生才重新在山圍村匯合,從此一直在山圍村堅持教學,直到抗戰勝利。
1946年6月,無錫國專從廣西遷回無錫復校。國專內遷的師生們在闊別整整8年之后,終于回到當時已82 歲的校長唐文治身旁。無錫國專上海分校繼續在上海辦學,兩地均由唐文治主持校務,無錫國專的事業又逐步走上正軌。1947年,針對國民黨鎮壓學生運動,唐文治與張元濟、陳叔通等10位知名人士聯名發表致上海市長吳國楨、警備司令宣鐵吾的公開信,要求釋放被捕學生。
唐文治一生作風正派,嚴于律己,為發展教育事業勤奮工作近半個世紀。1949年上海解放之初,唐文治受到上海市長陳毅的接見。1949年7月,私立無錫國學專修學校改名為私立無錫中國文學院,設文學、史地、哲學3 系,由唐文治任院長。1950年初,奉華東軍政委員會教育部令,無錫國專上海分校并入無錫中國文學院本部。5月,無錫中國文學院并入蘇南文化教育學院(該校先后改為蘇南師范學院、江蘇師范學院、蘇州大學)。
1954年4月9日,唐文治病逝于上海,終年89 歲。他著有《茹經堂文集》等。
縱觀唐文治一生,他是一位視野開闊的中國傳統知識分子,既正直愛國、嚴謹務實,又開明開放、革新進步。唐文治執掌的無錫國專在順應世界潮流、努力跟近代教育體制接軌的同時,又在很大程度上始終繼承著中國傳統書院的精神。無錫國專培養的學生數量并不多,卻保持了很高的成才率,30 余年中培養出了一大批文史研究、國學教育等領域的優秀人才,在當時名聞海內。
抗戰初期,中國有大量高校內遷,無錫國專只是其中一所規模不大的私立專科學校,但是唐文治率領的無錫國專師生所表現出的堅毅卓絕的精神,卻是震撼人心。戰火中無錫國專內遷,對于保存這所培養中華傳統文化方面人才的名校,有著重要意義。
[1]唐文治:《函教育部送高等國文講義》,載王桐蓀、胡邦彥、馮俊森等選注:《唐文治文選》,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2005年,第136 頁。
[2]《唐文治自述》,安徽文藝出版社,2013年,第112 頁。
[3]劉桂秋:《無錫國專編年事輯》,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2011年,第269 頁。
[4]《唐文治自述》,安徽文藝出版社,2013年,第114 頁。
[5]劉桂秋:《無錫國專編年事輯》,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2011年,第275 頁。
[6]《唐文治自述》,安徽文藝出版社,2013年,第114 頁。
[7]劉桂秋:《無錫國專編年事輯》,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2011年,第280 頁。
[8]劉桂秋:《無錫國專編年事輯》,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2011年,第280 頁。
[9]《唐文治自述》,安徽文藝出版社,2013年,第115 頁。
[10]劉桂秋:《無錫國專編年事輯》,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2011年,第283 頁。
[11]劉桂秋:《無錫國專編年事輯》,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2011年,第284 頁。
[12]劉桂秋:《無錫國專編年事輯》,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2011年,第299 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