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當代貴州全媒體記者 程 星
孔子的人格魅力
文丨當代貴州全媒體記者 程 星
編者按:孔子作為儒家創始人和“軸心時代”代表人物,其思想影響中國、東亞以及東南亞已近兩千年,如何走進孔子并理解孔子?本刊記者與四川大學教授彭華以孔子的人格魅力為切入點,探討孔子與中華文化的關系。
彭華:孔子是一位人格偉岸的仁者、一位卓越的智者,被譽為時代的精神偶像。孟子說孔子是“圣之時者”“集大成”,司馬遷又推許孔子為“至圣”,這都是對孔子人格的贊譽。事實上,后世儒家所極力構想的、積極追求的理想人格,孔子就是光輝的典范,堪稱“萬世師表”。
柳詒徵《中國文化史·孔子》的評價非常好:“孔子者,中國文化之中心也,無孔子則無中國文化。自孔子以前數千年之文化,賴孔子而傳;自孔子以后數千年之文化,賴孔子而開。”
彭華:司馬遷說:“余讀孔氏書,想見其為人。”研究孔子的文獻資料,除了《史記》的《孔子世家》《仲尼弟子列傳》等間接材料外,直接材料有《論語》《孔子家語》《禮記》等;而《論語》一書,更是堪稱天字第一號的基本文獻。一代國學大師錢穆說:“《論語》一書,乃孔子遺訓所萃,此為中國最古最有價值之寶典。”
《論語》一書的最大價值,在于它真實地再現了孔子平凡而偉大的人格形象,“蓋孔子人格之偉大,宜為含識之儔所公認;而《論語》則表現孔子人格唯一之良書也”。

本期訪談嘉賓:彭華 四川大學教授,中國先秦史學會理事,中國蘇軾研究學會理事,四川省中國哲學史研究會理事,四川大學國際儒學研究院副秘書長,主要從事先秦兩漢史、近現代學術史以及中國儒學、巴蜀文化研究。(受訪者供圖)
彭華:孔子生于“禮崩樂壞”的春秋時期,終生以恢復古代的文化傳統為己任,并以發揚光大這一文化傳統為其職志。他勤奮好學,開館授徒,奔走列國,整理古籍,為自己的政治理想和文化理想奮斗了一生。
孔子基本上是維護“周禮”的,但又認為“周禮”要有所損益,而經過損益的“周禮”才合乎他的理想;這個理想,他稱之為“道”。孔子之“道”,其實就是文化之“道”,它是孔子的“終極關懷”。孔子說:“人能弘道,非道弘人。”正是人使“道”得以弘揚,這是何等自覺的認識!孔子又說:“士志于道,而恥惡衣惡食者,未足與議也。”志趣高尚、生活知足,這是何等感人肺腑的精神!《論語·泰伯》說:“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遠乎?”此數語雖出自曾子之口,實則亦是夫子之道;這是何等崇高的擔當精神!
孔子勤奮好學、刻苦自學、虛心問道,對于有學之士,孔子是“不恥下問”,他曾經“見于郯子而學之”,曾經“問禮于老聃”,曾經“入大廟,每事問”,真正地做到了“學而不厭”。最為難能可貴的是,孔子在“學”中融入了一種深深的文化關懷——對“道”的終極關懷。他是文化的終極關懷者。
彭華:孔子是中國私人講學的第一人,也是非常高明的教師和杰出的教育家,正是由于其孜孜不倦的傳道,“承續先哲將墜之業”,使中國文化代代相傳、綿延賡續。
孔子在教育方面最光輝、最燦爛的一點,便是他打破“學在官府”的局面,創造性地提出“有教無類”。所謂“有教無類”,即“不分宗族貴賤,不分階級,都是可以施教的”,這是人類教育史上“一項很有革命意義的政治突破”(匡亞明語)。
孔子自三十歲招收學生,一直到老都恪守著“學而不厭,誨人不倦”的傳道原則。因此,孔子博得了學生的無限愛戴。孔子傳道授業是很成功,《史記·孔子世家》說孔子“以詩書禮樂教,弟子蓋三千焉,身通六藝者七十有二人”。他的學生顏淵曾經喟然而嘆:“夫子循循然善誘人,博我以文,約我以禮。欲罷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爾。雖欲從之,末由也已。”
彭華:孔子對當時“禮”的破壞毀棄痛心疾首,不但振臂疾呼、奔走呼吁,而且以身作則、身體力行,成為身體力行的“禮”的踐行者,粹然而為一代禮學大師。
早在少年之時,孔子就表現出了對“禮”的出奇的愛好。《史記·孔子世家》說:“孔子為兒嬉戲,常陳俎豆,設禮容。”及至成年之后,孔子對“禮”更是癡迷,“入太廟,每事問”。他說:“夏禮,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禮,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獻不足故也,足則吾能征之矣。”待見“周室微而禮樂廢,詩書缺”,孔子對“禮”愈發執著,尤其注重整齊“周禮”、恢復“周禮”。他說:“周監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從周。”
孔子對禮高度重視,認為人不學禮則無以立身、不知禮則無以自立,“民之所由生,禮為大”。孔子不但重視禮,而且非常強調以身作則、身體力行,首先是自己“正其身”,才能“正人”,“其身正,不令而行;其不正,雖令不從”。孔子率先以身作則、堅持習禮,甚至在顛沛流離之中也不忘“禮”,“孔子去曹適宋,與弟子習禮大樹下”。堂堂中華,“禮儀三百,威儀三千”,孔子與有大力焉。
彭華:孔子是樂觀堅毅的通達者,在他的世界里“樂”有三層含義:一是禮樂之樂;二是快樂之樂,三是樂觀之樂。
孔子愛好音樂、學習音樂,注重音樂教育。孔子有很高的音樂修養,他曾經跟隨師襄子學鼓琴,也會擊磬。孔子最喜歡的音樂是《韶》,認為《韶》“盡美矣,又盡善也”。孔子以“六藝”教人,所教內容之一的“樂”僅次于“禮”而居第二。孔子說:“志于道,據于德,依于仁,游于藝。”這四端既是孔門教學之條目,也是修身治學之次序。晚年歸魯,孔子又整理“樂”。孔子自述:“吾自衛反魯,然后樂正,雅頌各得其所。”
馮友蘭認為,孔子所說的樂并不是一種肉體的快樂,而是一種精神的平靜的滿足。孔子說:“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于我如浮云。”這種達觀的快樂的情懷,孔子一直保持到晚年,他說自己“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
孔子積極奔走于世,但卻屢屢受挫——仕魯碰壁,棄官去魯,“斥乎齊,逐乎宋、衛,困于陳蔡之間”,絕糧七日于楚。對于這種種艱難困厄,孔子有著清醒的理性的認識,樂觀視之、泰然處之。甚至在棲棲惶惶的流浪中,孔子仍然保持著高度的樂觀精神,有時還會來自我解嘲式的“冷幽默”。據《史記·孔子世家》記載,孔子師徒被困陳蔡,“絕糧”七日,“從者病,莫能興”,但孔子仍然“講誦弦歌不衰”。隨后,孔子適鄭而與弟子相失,孔子獨立城郭東門。鄭人或謂子貢曰:“東門有人,其顙似堯,其項類皋陶,其肩類子產,然自要以下不及禹三寸。累累若喪家之狗。”子貢以實告孔子。孔子欣然笑曰:“形狀,末也。而謂似喪家之狗,然哉!然哉!”困厄之中的孔子,其樂觀堅毅的心態和精神,由此可見一斑。“欣然笑”三字,甚為傳神,頗可玩味!
彭華:孔子是一位擁有親和力的仁愛者。一個“仁”字,是孔子思想體系的中心,也是孔子心胸、情懷、親和力的最好的見證。在《論語》中,“仁”字凡109見,其他諸范疇無出其右者。故郭沫若說,“一個‘仁’字最被強調,這可以說是他的思想體系的核心”;李澤厚亦云,“盡管‘仁’字早有,但把它作為思想系統的中心,孔子確為第一人”。
“仁,親也”。孔子所提倡的“仁”是活潑的,是“人之性情之真的及合禮的流露”,“仁即天真純樸之情,自然流露之情,一往情深、人我合一之情”。換句話說,在孔子那里,“仁學一開始避免了擯棄情欲的宗教禁欲主義”,“孔子絕少擺出一副猙獰面目”。孔子說“仁者,人也”,又說仁者“愛人”,力求做到“泛愛眾而親仁”。但是,孔子所說的“仁愛”并不是無原則的什么都愛,“君子亦有惡”,“唯仁者能好人,能惡人”。
(責任編輯/姚源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