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越
人和動物之間本沒有界限,人類本身就是動物之一種。當有一天人類成為寵物,一切安身立命的資本蕩然無存,這個時代會變成什么樣子?讓動物來統治地球,或許會比人類做得更好。那個被固化的“領地”,本來就不是人類的專屬。
狗遛人的故事:人類一旦脫離集體,將一無是處
“一天早晨,格里高爾·薩姆沙從不安的睡夢中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變成了一只巨大的甲蟲。他仰臥著,那堅硬的像鐵甲一般的背貼著床,他稍稍抬了抬頭,便看見自己那穹頂似的棕色肚子分成了好多塊弧形的硬片,被子幾乎蓋不住肚子尖,都快滑下來了。比起偌大的身驅來,他那許多只腿真是細得可憐,都在他眼前無可奈何地舞動著。”
——卡夫卡《變形記》的故事真正發生了。有一天,人類成為動物的寵物:
大街上,有很多狗,用繩子牽著人的脖子在遛人。這些人奇形怪狀,有的脖子比腦袋粗,有的胳膊比腿長,有的渾身長滿肉瘤,有的面部皮膚皺得像抹布……他們中的大部分都被閹割了。
這些人在外面遛的時候,經常在地上大小便,有的狗會彎下腰來,把人的排泄物撿起來放在塑料袋里。有的狗就不會這么做。于是這些狗受到指責:“你怎么這么沒有公德心啊?你的寵物大小便你怎么不清理一下?”
夸張的換位,僅是人類成為寵物的一個假設。去年的好萊塢動畫片《天才眼鏡狗》,將狗收養人類這一主題演繹到極致。
狗爸爸皮博迪先生是一個超凡的天才,他手中擁有哈佛的博士文憑,他在非傳統能源領域開拓了新的科技,他還在空閑時期發明了頂拳、撲街、后空翻,以及大街小巷無人不知的尊巴舞。
然而皮博迪的志向遠不在此,他一方面秉承著“先成家后立業”的宗旨收養了被遺棄的小孩謝爾曼;另一方面又發明了世界上唯一一臺時光機,帶著兒子謝爾曼穿越時空環游宇宙成了皮博迪的終極夢想。
狗博士和他的人類兒子的和諧相處,在動畫片中被處理得毫無違和感,成為人類與動物相處的新模式。當然,這個模式并非獨創,在之前的《人猿泰山》時代,被猿猴收養的泰山,敏捷得跟猿猴一樣,結交很多的森林朋友。直到有一天,深入到森林深處的探險家打破了泰山寧靜的生活,這時他才發現自己原來是人類的一員。泰山愛上了探險家的女兒珍妮,但人類的所作所為又令他對回歸人類還是繼續在森林生活進退兩難。
所謂“狼孩”,便是有動物撫養大的孩子的一個典型,除了狼孩,還有熊孩、豹孩、猴孩以及綿羊所哺育的小孩。古羅馬建城的歷史,便是伴隨了雙胞胎兄弟被野狼收養的故事。所有狼孩的故事表明,當狼孩回歸人類,卻很難融入,甚至直到他們死亡,也不會真正具備人的意識。人類的知識與才能不是天賦的,直立行走和言語也并非天生的本能。所有這些都是后天社會實踐和勞動的產物。
也就是說,如果把一個人從小交給動物,他會獲得與動物完全一樣的生活習性,而不具備人類的素質。人類一旦脫離集體,將一無是處。
都市裸猿的領地保衛戰
《裸猿》是英國科學家德斯蒙德·莫利斯在1967年所寫的一本探討人類行為的科學著作。在書里,他把人類當作一種物種,亦即“裸猿”來看待。
莫利斯在序言里寫道:“現存的猴類和猿類共有193種。其中的192種身上遍布體毛。唯一例外的物種是一種全身裸露的猿類,他自詡為人類。這個物種無與倫比、成就卓絕,不惜花費大量的時間去考察他高雅的動機,與此同時卻故意對自己的基本動機棄之不顧,或者不惜花費同樣多的時間來掩飾這一點。”
與動物界朋友們不同,都市裸猿的領地不只帶來安全和食物,更帶來滿足感。領地是對都市人受傷自我的一種最好補償。現代人的自我得以極端膨脹,卻又在工作與家庭這兩度空間的夾逼下極度萎縮。只有在作為領地的第三個空間里自我的壓縮軟件才得以充分釋放。擁有一個個性化空間(領地)是對現代生活中標準化、流水線、高效率規則的反叛。你可以種花、養小蟲子,甚至學明末那個“沒出息”皇帝做木匠活兒,實現一切不著調兒的理想。
有必要在馬斯洛需求五層次之外,在自我實現之上再加一個第六種需求——領地的需求,偷與逃,歸隱與反叛的需求得到實實在在的滿足。在北歐,再窮的窮光蛋都知道用政府的補貼在城外蓋一個無論多簡陋的“別墅”,只有這個才屬于自己。
我們的領地是如此狹窄,與其他同類分享的可能變得微乎其微。去年8月,位于印度城市阿格拉的Sarojini Naidu醫學院面臨著一個重大問題——“猴災”。200多只猴子在校園和醫院里橫行霸道,校方卻對此無能為力。還有猴子進入普通人的家庭,撫養小女孩,她們擁抱、親吻,并且一起玩耍。
巴金的著作《隨想錄》中有一部名篇《小狗包弟》,描寫了作者的一條可愛小狗在文革時期的悲慘待遇,從側面也展現那個瘋狂時代的現實。小狗的悲慘待遇在作者心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創痛,表達了作者深重的悲憫、愧疚和懺悔之情。
藝術家“滿身是血和泥土”地被“專政隊拖著他游街示眾”:“認識的人看見半死不活的他,都掉開頭去。忽然一只小狗從人叢中跑出來,非常高興地朝著他奔去。它親熱地叫著,撲到他跟前,到處聞聞,用舌頭舔舔,用腳爪在他的身上撫摸。別人趕它走,用腳踢,拿棒打,都沒有用,它一定要留在它的朋友的身邊。最后專政隊用大棒打斷了小狗的后腿,它發出幾聲哀叫,痛苦地拖著傷殘的身子走開了。”這一段文字,不僅準確無誤地敘述了事件的情景,而且小狗依戀藝術家的情態、作者深藏著淚憤交織的情感,全都得到體現,使人讀后如聞其聲,如臨其境。
巴金說:“不能保護一條小狗,我感到羞恥;為了想保全自己,我把包弟送到解剖桌上,我瞧不起自己,我不能原諒自己!”物猶如此,人何以堪,在人性的深淵面前,動物所呈現出來的天然的美感,值得人類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