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葦：電影的靈魂在于表達真相

你覺得涉及“文革”的影片中，呈現(xiàn)和批判之間應該做怎樣的平衡處理？

我覺得最好的平衡處理辦法便是說出真相，只是問題在于很難能夠說出。

在將目光投向“文革”的導演中，我們知道國外的導演有安東尼奧尼、貝托魯奇，國內(nèi)則有第三代導演謝晉，第五代導演陳凱歌、張藝謀、田壯壯，第六代導演婁燁、王小帥等，你覺得國外導演與國內(nèi)導演、以及國內(nèi)不同代導演之間所形成的差異化表達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他們的作品視角、語言不同是非常自然的事，道理顯而易見，他們不是同樣的人，都是獨自、獨立的個體，他們的視角及價值選擇各不相同，因此作品的風格和方法也不盡相同。也就是我們常說的，“爹媽不一樣，兒女也不一樣”。

你怎樣看待傷痕文學與傷痕電影之間的關系？

我覺得無論是傷痕文學還是傷痕電影，都未能還原和表達出“文革”本身的真相和痛楚，到現(xiàn)在也都還沒有?！拔母铩辈皇莻郏拔母铩笔且环N撕心裂肺的毀滅，是時代的斷裂和悲劇，并不只是一道傷痕的問題，沒有那么簡單。

你如何評價“文革”時期由樣板戲拍成的電影？

有什么樣的社會環(huán)境就有什么樣的電影產(chǎn)品，樣板戲是政治媚俗環(huán)境下的產(chǎn)物，而《小時代》是娛樂消費商品時代環(huán)境下的產(chǎn)物，兩者在本質(zhì)上都是俗不可耐的應時產(chǎn)品，難以存活。

在電影的敘事結(jié)構(gòu)方面，傷痕電影的結(jié)構(gòu)會不會由于母題的限制而不能夠那么靈活自由？

“文革”的真相要遠比文學以及電影所表現(xiàn)的嚴酷和沉重，這不是一個藝術手法的問題，而是一個靈魂追問的問題。任何基調(diào)、任何藝術手法都有可能，但前提是要真正擁有這樣的能力。

我們在早期的傷痕電影《芙蓉鎮(zhèn)》中可以看到特別明顯的被臉譜化的好人壞人之分，這是不是一種創(chuàng)作者的刻意表達？

臉譜化一直是低劣電影的一種通病。無論古今中外，都是如此。

“笑”與“哭”似乎也是“文革”題材電影中難以忽視的表情符號。但似乎不明所以的“笑”比“哭”的表達要更有意味？

準確地來說，“文革”實際上是一段讓人哭笑不得的歷史，是一代人的誤區(qū)，是文化災難。無論是哭還是笑，都改變不了它是個悲劇的實質(zhì)。選擇什么樣的表情，都不能夠影響它悲劇性的結(jié)局。

《紐約時報》曾稱《霸王別姬》是“中國電影史上的一個新高峰，一部曠世之作”，在你看來，它從華語電影中脫穎而出的資格在于什么？

這部電影最為可貴之處是對歷史說了真話，說出了真相。這恰恰是華語電影里的稀缺之物，如此而已。

你在編寫《活著》和《霸王別姬》劇本的時候，關于特殊時代背景對人性的滲透，哪部更強烈些？

兩部電影的故事內(nèi)容雖然有很大差異，但是它們對歷史和對人性的展現(xiàn)以及表達同樣的真實、坦誠。

你之前說過，平靜的敘述更有力量，可是電影作為另一種戲劇表達，強烈的沖突感不才是它的靈魂嗎？

無論是平靜的敘述，還是強烈的沖突，在我看來都只是敘事的手法和手段，無論使用哪種，都僅僅只是一種表達方式而已，不是真正的目的，真正的目的以及電影的靈魂，實際是在于對真實內(nèi)容的表達。

這幾年涉及到“文革”的電影，逐漸從地下走到地上，這可以被看做是一種中國電影更加開放地朝前走的信號嗎？

只能說希望是這樣。“文革”雖然已經(jīng)過去了半個世紀，但“文革”的陰影如同霧霾一般地損害著當今的社會，甚至對未來依舊有很大影響。過去趙丹先生說過這樣一句話，他說電影不能管得太死，否則就會喪失希望。當然比起“四人幫”時期，它的確是放開了許多，也的確是寬松了一些，但遠未達到一個真正開放和尊重的狀態(tài)。

你之前有說《末代皇帝》給你帶來了精神上的啟示和突破，你說那是從人性的角度去解讀歷史，而我們則是用意識形態(tài)去解讀歷史。而今這么長時間過去，這么多電影作品擺在眼前，你覺得我們的電影是否做到了前者？

能夠算得上是從人性角度解讀歷史的中國電影很少很少，少得可憐。

賈樟柯前不久剛獲得戛納電影節(jié)“導演雙周”的終身成就獎——金馬車獎，你如何看待越是國內(nèi)遭受冷遇的影片，反倒越是在國外電影節(jié)能夠獲得較好的評價的怪象？

賈樟柯在國外獲得如此高的評價，我覺得這是兩種價值觀的問題，這兩種價值觀當中自是有所割裂。像《活著》在國際上獲得那么高的榮譽，戛納電影節(jié)評委會大獎，拿到最佳男演員等獎項，但到今天，它依舊在國內(nèi)是一部被禁的影片，我們還無法在銀幕上看到它。因此也就證明兩者之間的確存在距離。很遺憾很多影片在國內(nèi)得不到足夠的關注和認可，但電影本來就是一門遺憾的藝術。

如果日后有導演或投資方來找您合作一部填充這方面遺憾的影片，你是否樂意參與？

那要看具體題材，我要對電影的命題熟悉和了解的話，我是非常愿意的。